自刘琚得到内卫司密探奏报,鲜卑大人轲比能南下并州的消息,曹操依旧无暇南顾之际,刘琚采纳贾诩之计,分兵袭取江北诸县,对秣陵形成威慑,并策反丹阳山越豪帅费栈袭扰东吴军粮道。
好消息是顺利攻取了重镇历阳,坏消息则是孙权派遣的老将朱治代替孙瑜镇守春谷,命人出兵护送军粮,保持长江粮道畅通,朱治则以军粮为诱饵,在长江上设伏大败偷袭的山越兵,不善水战的山越兵死伤惨重,而一年多来,雷绪所部与老将朱治对战,战事毫无进展,甚至还被朱治略占上风,江东战事竟然一时陷入僵局。
“主公意欲派遣何人前去支援雷绪?”贾诩一句话将刘琚从深思中拉回现实中来,皖城战事犬牙交错进入僵持阶段,强攻下去只会徒增伤亡,既然孙权对长江沿线的守备力量作了补充,眼下仅凭雷绪所部已经不足以夺下城池,增兵江北便成了大军唯一的选择。
“军师以为派何人前去为宜?”刘琚反问,增兵江北,其实大有文章,皖城之战已不仅是荆州对皖城一座城池的攻打,秣陵与皖城既然已成呼应之势,荆州增兵江北,意在切断东吴军的长江粮道补给线,必要面对春谷朱治的牵制,此去领军者非智勇双全之辈不可。
“驰援江北,兵贵神速,夺下春谷,须以雷霆之势,万不可使战事拖延持久,一旦春谷久攻不下,大军便落入了吴主算计之中,若是战事久延不决,不仅秣陵必将士气大涨,不利于王师征伐,一旦战事拖延,江北曹军有变,徒增变数。”贾诩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故而驰援春谷者,须要智勇双全,所部将士皆须有奋不顾身之气,想必主公心中早有人选。”
“云长乃当世虎将,深通将略,可堪大用,足以为先锋,冲锋陷阵无往而不利,然其性情倨傲,难以容人,不足以居中调度,协调诸军,惟有仲业乃荆州宿将,且精通陆战水战,向来老成持重,顾全大局,在军中素有威望,二人相互协作,足以破敌矣!”
刘琚道出了心中的人选,皖城之战说到底无非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各自调兵遣将而已,到底是张良计更甚一筹,还是过墙梯更加高明些,便在战场上见分晓。
计议已定,文聘与关羽临危受命,率军倍道兼行赶往淮南,自有裴潜与雷绪等一干贼将前来相迎。
然而眼下军情紧急,众人只是互相寒暄一番后,便由文聘坐镇中军,开始对大军进行整编。
人的命树的影!由威名赫赫的关羽来整训,一干淮南贼军可谓心服口服,在关羽的威慑之下,淮南贼军收敛起身上的匪气,在关羽的身体力行下,刻苦操练,不出半月,便有了正规军的气质。
鉴于军情紧急,发兵攻打春谷刻不容缓。
先发必有破绽,五千赤炎军仓卒出动,准备不充足。
江面舟舰云集,江岸甲兵如山,喧哗嘈杂,乱哄哄行进,指挥官决定战役的成败,最先出动的东讨大军迫切需要选拔水军的先锋军官。
水军先锋选用关羽,别看性子倨傲,小觑天下英雄,然其爱护士卒,领兵打仗真有一手。
刘琚没有看走眼,不相统领,杂乱无章的淮南贼军部队构成的前锋军,在关羽手里号令统一,军容齐整。
机会终于来临,虽有在白马之战中万军丛中阵斩颜良的威武战绩,威震天下,有过独领大军平定荆南,可谓小试牛刀,而作为昔日刘备麾下旧将,能够得到刘琚推心置腹的信任,如何不让关羽感激涕零,故而竭诚以报?
落日的余晖照在巢湖时,使得巢湖数里外的蜈蚣山在夕照中显得更加高耸险峻。
城外的河水水面闪耀着金光,芦苇荡中划出一只小船,渔夫疲惫的弓着腰,摇动着船尾的船橹,碎裂的水花簇拥着小船顺流而下,很快消失在弯曲的河汊之中。
几只水鸟扑棱着掠过水面,却没能抓住任何鱼虾,当它们飞走之后,这处河面便恢复了寂静。
大江滚滚,浪花涌动,关羽立身船头,指挥水军越巢湖南下后,与文聘大军共屯湖心洲。
春谷方面接到军情后,主帅朱治便紧张起来,即令先锋大将马忠率五千军队顺流而下,抵达赭圻城,绥南将军诸葛瑾率一万人随后进发,行进途中突然获悉文聘率淮南军主力驻扎湖心洲,而前锋大将竟乃当世虎将关羽,诸葛瑾为人胆怯,竟然把大军屯扎雀洲观望。
长江江面宽阔,沙洲众多,然雀洲乃长江中一片沙洲,面积广大,雀头为春谷西南雀头山,雀尾为东北三山,江流险要之处。
主帅文聘升帐议事,淮南诸将皆请战为先锋,攻打赭圻岭,文聘为了以示公心,命贼将梅乾为先锋主将,前去攻城。
赤炎军先锋军出师不利,皆因先锋主将梅乾大意轻敌所致,昔日雷绪等贼将盘踞在六安之时,孙权屡屡遣军前来征讨,皆无功而返,梅乾等人向来不将东吴军放在眼里,想来孙策昔日亦是寄寓袁术之下为将,面对孙权小儿,岂能低头认小?
反观荆州刘表好为座谈,重用之人皆乃荆州蔡氏与蒯氏等世家大族,对出身乱贼袁术麾下的雷绪等贼将是不屑一顾的,直到刘琚在赤壁之战后横空出世,光复荆州后陈兵许都,展现了强大的武力,雷绪等贼将方才心动,合计着投效于身为汉室帝胄刘琚麾下建功立业,算是不失颜面,又能为身后的家小拼出一份富贵荣华。
梅乾本人更是勇猛且傲慢,每次打仗冲杀在前,鼓盖相随,向敌军示威,然自投降于楚侯麾下,未建寸功,故而此番请战为先锋,可谓立功心切。
梅乾指挥五千赤炎军攻打赭圻岭,行军途中的诸葛瑾接到赭圻守将马忠求援书信,随即发兵支援,文聘急忙派将军向宠增援,双方在赭圻岭展开激战,关键时刻梅乾轻军冒进,被东吴军弓箭手所射杀,先锋军顿时大乱。
紧急关口,主帅文聘带着赤炎军主力赶到,与水军团结一致,军心稳定,总算稳住阵脚,随后发起反击,反败为胜。
东吴军自知不能力敌,退守姥山,修筑防线,在巢湖口、白湖口修建水寨,水陆互为掎角之势,共守赭圻城,赤炎军的攻势顿时为之停滞。
恰在此时,关羽指挥荆州水军闪击巢湖口、白湖口的两座水寨,一举攻克,关羽大败东吴水军,投水死者数千人。
东吴军防线立时崩溃,绥南将军诸葛瑾急召马忠退守雀尾,防卫浓湖。
而赭圻城只留下徐矫防守,成为一座孤城,被赤炎军团团围住。
春谷东吴军主力赶到雀尾,铁骑二千,步兵两万,会合陶亮、张霸所部,水陆六万多大军封锁了长江。
东吴军主帅朱治历事孙氏三世,乃东吴元勋老臣,有勇有谋,在军中素有威望。
朱治到达之后,当务之急便乃接济赭圻城粮草,徐矫乃吴侯夫人徐氏之兄,不救的话难以向吴侯交代,然东吴军畏于关羽所部荆州水军勇猛,不敢强攻关羽。
朱治遂想出一招妙计,把粮袋绑在浮排或船舱上,伪装翻船,船底朝天顺流而下,为赭圻城输送粮草。
论起老奸巨猾,朱治比不过文聘,文聘站在江岸那么一瞧,小把戏,沉船吃水会那么深么?派出赤马检查,获取了一大批粮草。
当晚朱治亲自前往夜探敌营,眼见赤炎军大营的火把越来越多,仿佛漫天繁星落在了地上,然而朱治却并不为所动,依旧冷静的注视着赤炎军的动向。
因是夜间,又隔着数里之地,若非赤炎军举着火把,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不过朱治看了片刻之后,便不由点头道:“赤炎军果然阵势严整,我军没有可趁之机啊。”
赭圻城的徐矫继续忍饥挨饿,赤炎军倒是吃得滋润,朱治未得逞,心急如焚,随即又心生一计。
好容易捱到半夜时分,朱治与副将朱桓亲率一万兵马,意欲趁着夜色,凿山开道,另辟一条小路送粮往赭圻城。
开凿山道在朱桓的带领下进行得异常顺利,粮草辎重车在大军后面越来越远,车上堆满了宿营用的戎帐、粮草和成捆的箭矢,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吱扭”声。
“将军,若是按眼下行军速度,黎明时分先锋军便能到赭圻城外十五里之地。”朱桓骑着战马赶上朱治,蹙眉说道:“只是辎重恐怕要到寅时以后才能到。”
朱治知道朱桓在担心什么,不过他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未下令减慢行军速度。
兵贵神速,若是己方早一点将粮草军械送往赭圻城,就能够使得徐矫能够坚守下去,保住赭圻城。
然而过后不久,斥候便飞马来报前方十里发现一支赤炎军,而敌军亦发现了斥候,并派出骑兵追击。
虽然斥候摆脱了追兵,然敌军铁骑发现东吴军之后主动撤退,据斥候观察与揣测,这支赤炎军兵马该在千余步骑左右,看旗号打的是“向”,想来应是赤炎军大将向宠。
“休穆,率领你部前往迎敌!”朱治稍一沉吟,便对跟随在自己身后的朱桓下令道。
朱桓眼神一亮,连忙领了军令,拍马往大军前面召集部下。
其人今年三十多岁,虽然亦姓朱,却并非朱治族人。
朱桓为人高傲,向来不甘受人驱使,不过对于老将军朱治却十分敬佩,其善养士卒,轻财重义,麾下皆愿为其效死力。
此番出兵,朱桓所领的两千步骑多为丹杨兵,得知首战出击,将士们皆颇为兴奋,不过向宠显然没打算与东吴军死战,鏖战数刻,便引军向赭圻城方向退却,朱恒见敌军撤退,岂肯放过?当下率领两百余铁骑向赤炎军衔尾追击。
赤炎军似乎有些慌乱,然而当朱恒冲入敌阵之后,却听周围骤然杀声四起。
“不好,中埋伏了!”朱恒心头暗恨,举目一看,却见赤炎军自三面合围而来,连忙下令部下向后撤出。
好在赤炎军多是步卒,朱恒率领大部分骑兵赶在赤炎军合围之前,返身杀出敌阵。
不过朱恒回头再看时,见数十骑被赤炎军团团围困,眼见不支,当下一咬牙,兜转马头举起长枪再度向赤炎军杀去。
朱桓虽并未高声呼喊,然而随着他冲杀出来的亲信将士,尽皆默契地追随着他,毫不迟疑地向敌军冲杀而去。
“噗嗤!”长枪毫无阻碍地从赤炎军军士的胸口穿透而出,朱恒反手抽枪,抡了个半圆,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名赤炎铁骑扫落战马,他双眼怒睁,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原本清俊的面容变得狰狞无比,令人望之胆寒。
两名赤炎军军士长矛兵一左一右向朱恒冲刺,朱恒一抖长枪,先是将左边的军士长矛挡开,紧接着倒转长枪,铜箍枪尾狠狠砸在右边那名军士的脸上。
而那赤炎军的长矛刺中朱桓腰腹,没等左边那名赤炎军再度刺向朱恒,就被紧随朱恒身后的部曲一刀斩翻。
这些部下并非朱恒部曲,只有数名近卫乃朱恒从兄与远亲,然而朱恒在接管这支人马时,对部下立过誓言,只要自己一息尚存,就绝不会在战场上抛弃他们,眼下那数十名将士正在奋力厮杀,他岂能见死不救?
兴许是见朱恒势若猛虎,却难敌赤炎军中神臂弩手的强弩,将其射落马下,那数十名被包围的将士阵亡过半,人人带伤,不过他们并未心生怨恨,对见惯生死的军人而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士卒宿命。
然而朱治却无此等好运,寅时时分,天光放亮,眼见离赭圻城只隔一条小沟,差那么一点点便入城了,虎将关羽得到探报,早已领伏军四下杀出,东吴军大败亏输,朱治受了轻伤,狼狈丢粮弃甲而逃。
得知朱治与朱恒分别中了埋伏,但伤亡并不大之后,却缴获了大量的粮草军械,十余里外的赤炎军大营中,文聘只是眯了眯双眼,正与雷绪,陈兰等人说着方才这场伏击。
“将军料事如神,东吴军果然绕道押送粮草前往赭圻城,末将等不及也!”雷绪忍不住恭维道,
“雷将军过谦!”文聘谦逊道,“眼下东吴军主力未丧,我等大意不得,传令诸营好生安歇,恶战在所难免!”
“诺!”众将轰然应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