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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沈仲山智激夏侯

一叶轻舟泛水东来,船头之上一个中年文士负手而立,三十余岁,四方面目略长,浓眉刀唇,头戴青纶巾,内着素色单衫,外罩青纱绢袍,一阵河风拂面而来,衣袂飘飘之下颔下长须随风飘东,此人正是魏国使臣陈群陈文长,他看着浩瀚无垠的淝水,有点失神。

陈群出身颍川陈氏,高门世族,乃典型的士族子弟,本是荀令君荀彧之女婿,自从颍川荀氏与魏公的关系出现裂痕,陈氏便隐隐成为颍川世家势力的领头人。

陈群曾居相府从事一职,其政治能力卓绝,向来受魏公曹操重视,着重培养,作为后嗣之君的宰辅之才。

陈群祖父,父亲陈纪与叔父陈堪皆乃望族名士,陈群为人清尚有仪,雅结好友,有知人之明,先为刘备征辟为徐州别驾,后投降曹操,拜为司空西曹掾属,魏国新立,拜为御史中丞。

如此高官作为使臣,足以说明曹操的重视程度,然刘琚此人足智多谋,绝对是个雄主,与其周旋,并尽量拖延时间,而不露破绽实在是项艰巨的任务。

“陈中丞,外面风大浪大,还是回到船舱内暂歇些许,不时便将至赤炎军水军大寨。”船舱内走出一个校尉抱拳劝谏道,

陈群回过神来,捋须苦笑道:“眼下国事艰难,魏公委以重任,出使敌营,不敢有丝毫懈怠,楚侯乃当世枭雄,与其议和,唯恐有负魏公所托,适才正在苦思良策。”

校尉却摸摸头,懵懂笑道:“末将乃一介武夫,亦不识军国大事,然朝廷有中丞此等忧国忧民之忠臣,必能扬我国威,我大魏自是能够化险为夷。”

陈群莞尔一笑道:“仰仗校尉吉言,但愿天佑我大魏!”

在临近水寨之时,被在淝水之上巡逻的赤马截获,待陈群禀明身份过后,赤马巡逻军士护送陈群一行人前往水寨大营。

赤炎水军大营中军大帐

楚侯刘琚身着银甲银盔,一撩披风,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帐下诸文武大臣分列两边,魏国使臣陈群径直入了大帐,不卑不亢地大礼参拜道:“魏国御史中丞陈群拜见楚侯!”

刘琚皱起眉头,冷笑道:“魏国?孤尚不知天下何时有魏国乎?”

陈群见刘琚发难,早有准备,拱手道:“丞相翦灭群雄,扫灭叛逆,为汉家除杂秽,功在社稷,无公爵难以彰其功,故而陛下破例下诏效汉初故事,允丞相称公建藩。”

刘琚怒问道:“孤早闻朝中有奸逆当道,故而撺掇曹丞相效王莽故事,此奸逆果乃足下乎?”

陈群大惊失色,此纯粹乃诬陷之言,如何担当得起,吓得他汗流浃背,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实非在下所为。”

刘琚看到陈群丑态,咄咄逼人道:“文长可知此奸逆乃何人也?”

陈群被逼问得手足无措,硬着头皮道:“楚侯,我朝中皆乃义士也,外臣实不知奸逆乃何人也?”

刘琚本无意为难于他,忽地想起了什么事,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说来孤的母亲出身颍川陈氏远支,与文长亦算姻亲之好,文长此行前来可是为了重叙两家之好?”

陈群一愣神,便明白过来,楚侯与自己攀上姻亲,乃达到为难自己的目的,而后见好就收,故意缓和双方的气氛,释放出和谈的诚意,他索性借坡下驴道:“想不到外臣与楚侯尚有如此渊源,真乃与有荣焉,此乃私谊也,然此行奉魏公之命前来与楚侯和谈,此乃公务也,公私分明乃为官之道,外臣不敢因私废公,公事毕,方与楚侯一叙不迟。”

刘琚眼中露出欣赏之意,不愧为世家高门调教出来的子弟,光是这份为官气度绝非常人可及。

“哈哈哈!好一个公私分明,来人,给陈使君赐座!”

“多谢楚侯!”陈群拱手谢礼,端坐于席下左首,仪态不凡。

刘琚坦然一笑道:“陈使君既有言奉曹丞相之命前来议和,却不知有何诚意示人?”

陈群不疾不徐,拱手笑道:“为彰显和谈诚意,丞相已下令近十万大军陆续北撤,望楚侯深明大义,顾念天下苍生百姓,两家罢兵言和,重修于好,如此则苍生幸甚,天下幸甚,楚侯仁德之名必将名扬天下,福泽万民。”

刘琚听着陈群不忘句句往自己脸上贴金,不为所动,故作悲天怜人道:“孤何尝不想与曹丞相罢兵言和,然孤乃汉室宗亲,有匡扶社稷之责,今陛下丞相皆受奸逆蒙蔽,纲常沦丧,昔高祖白马盟誓非刘氏而不王,孤蒙陛下信重,镇守南疆,今奸逆妄图颠覆社稷,孤安能不尽人臣之义,兴义兵申大义,故而北上欲清君侧诛奸逆,不见奸逆伏诛誓不南归。”

陈群听出了刘琚话中的强硬姿态,亦算是意料之中,楚侯岂是三言两语便可忽悠过去的,然而他此行地目地就是为了拖住刘琚,为魏军争取行军时间,故作为难道:“楚侯此言差矣,丞相圣明,岂会受奸逆蒙蔽?必是楚侯风闻听信了流言,故而有此误会!”

刘琚见陈群不肯松口,开出条件,心知和谈乃一场长久的拉锯战,非一时半刻可达成,今日初次见面无非相互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也罢,文长远来是客,舟马劳顿,且先下去歇息,来日再谈公事不迟!”

此正中陈群下怀,他随即拱手作揖道:“那外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钟离乃淮南区区小城,位于淮东关以东,北临淮河,左依濠水,乃战国时期吴楚两国兵家必争之地。

自文聘水淹合肥,继而分兵攻取阴陵,钟离等城池后,派遣官员治理,抚慰民心,授田与民,轻徭薄赋,遂民心大定。

钟离太守沈珩昔日乃孙权旧臣,任幕府西曹掾,素有智谋,自投降楚侯之后,颇受刘琚赏识,故而派遣其去往淮南边镇钟离,抚慰民心,处理庶务。

沈珩是一名有远见的太守,接手钟离之时,大都督庞统正在东线橐驼岘与臧霸激战,江淮无警,沈珩却认为钟离乃要冲之地,修城墙,积粮草,储箭石,积极备战,受到手下的轻视,皆言两淮大战皆聚焦于寿春与彭城此等雄城重镇。

沈珩却傲然道:“眼下正是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钟离乃兵家必争之地,若魏贼举国来犯,正乃我等建功立业之时,大丈夫当如是。”

守将鲜于丹闻之大为振奋,听从沈珩之命,开始积极备战。

时值霍峻率兵前来,鲜于丹见主公派遣援兵亲至,更加确信了沈珩所言。

正在陈群与楚侯刘琚在为和谈之事据理力争之时,卧病在榻的魏公曹操则命夏侯惇为主帅,率军十万秘密行军东向浩浩荡荡地杀向钟离城,钟离以西的马头城不战而降。

钟离,一场生死血战即将拉开序幕。

淮河与钟离之间有块沙洲,名为鹦鹉洲,夏侯惇大军渡河,在鹦鹉洲上大举筑城,大张旗鼓的情况为赤马所察,素来禀报于主将霍峻。

钟离北城头之上,主将霍峻与太守沈珩并肩而立,沈珩笑着问道:“霍将军以为魏军于鹦鹉洲上筑城是何用意?”

“当然意欲阻我援军前来求援钟离。”霍峻淡淡道,

“此其一也。”沈珩捋须笑道,“此乃魏军备以退路,春水方生,我大军水路畅通,魏军于鹦鹉洲上筑城岂非己之短克我所长,无非害怕一旦战事不利,唯恐我等随后追击,挡我追兵罢了!”

霍峻对这个这位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在其面前夸夸其谈的吴中书生一点也不反感,反而颇为欣赏,“以沈公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自然是先礼后兵,打打杀杀乃下策,在下修书一封,明日亲自到鹦鹉城下,送与魏军,一探魏军底细。”

“哦?”霍峻半信半疑道,“那就劳烦沈公一趟!”

阴雨稍歇,天空放晴,淮河水涨,白茫茫一片,一叶轻舟离开赤炎军水寨向鹦鹉洲飘去。

沈珩一袭白衣,抚着琴弦端坐舟中,身边两个扈从长身而立,碧波荡漾,琴声悠悠,青州逆流而上,直抵河中的沙洲。

鹦鹉城头,甲士如林,刀枪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寒光。

扈从随即向城头上的魏军喊话,“我家太守奉霍横野之命致信高安乡侯,可否一会?”

高安乡侯乃河南尹,前将军夏侯惇,他主攻钟离一路,听到赤炎军有人来和谈,精神为之一振。

眼下阴雨不绝,淮河暴涨,有利于江南水军,魏公在寿春大会群臣议事,同时征求留守大臣的意见,最后大部分主张议和撤军,然而魏公却不甘心,誓要将赤炎军赶回长江以南。

夏侯惇接过书信一看,上面写道:“听闻攻打钟离乃足下之策,实则荒谬!岂不闻兵法有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我江南舟舸百万,覆江横海,直到今日按兵不动,皆欲以钟离小城疲惫贵军,等到夏季来临,水满川谷,然后乘帆渡海,百万齐进,足下何以抵挡?足下使得曹丞相以万乘之尊,攻此小城,是何道理?攻而不拔,谁之耻辱?倘若侥幸拔之,我百万船舰,连舟千里,西过寿春,东接沧海,试问足下偏师如何守得住钟离城?想当年王邑,倾一国之众,折戟于昆阳城下,一朝鸟散,为天下所笑,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望足下明鉴!”

夏侯惇一声冷笑,不置可否,军师荀攸看了书信过后,却笑道:“素闻江南有美酒名曰桂花酒,可向霍横野求一坛美酒。”

魏军匆忙东向,十万大军带着不过半个月粮草,恰好军中缺粮,故而荀攸玩起了心理战,反将一军,欲试探一下钟离守将有几斤几两。

小将鲜于丹本乃吴中无赖之徒,有存心羞辱之意,得到沈珩的点拨,撒了一泡尿封于酒坛之中,差人送去。

泥人尚有三分火,何况是一军主帅,生性暴躁的夏侯惇勃然大怒,火爆脾气影响了判断力,魏军一夜之间筑其长围,打造浮桥,切断钟离水路通道,夏侯惇发誓要攻下钟离这座弹丸小城,生擒胆大妄为的沈珩。

钟离水寨上,硝烟弥漫,河风悲鸣吹之不散,遮住了天空暗淡的阳光,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如浪潮般在回荡。

魏军日前已在河对岸扎营,霍峻扶刀立于城头上,观魏军营地布置,但见营、路回环方正,齐如刀切,莫不章法严明,由是知晓,魏军中有良将,绝非浪得虚名。

昔年随刘琚陈兵许都之时,彼时与魏军交战时,霍峻曾跟刘琚探过营,主公当时见过魏军营地,就曾感叹过:“魏军军纪严明至此,足见曹公治军甚严,必为后患!”

沈珩笑道:“夏侯惇此等偏将之才,不足为虑,不过伪魏向来以宗室诸将统兵,唯可虑者乃荀公达是也。”

霍峻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沈公此言差矣,骄兵必败,主上尝言为将者不可轻敌,中原自古乃人杰地灵之地,燕赵男儿尽豪杰,惟有猛虎博兔,以尽全功,但有一丝破绽,为敌所趁,离败亡不远矣!”

沈珩肃然起敬,向西方拱手道:“主上英明神武,在下唐突了!”

霍峻嗮然一笑道:“不知者无过,主上有言,面对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将略上重视敌人,夫英雄者,若未与魏军此等强军交手,继而胜之,难称之名将也!”

沈珩感叹道:“主上远虑远非常人所及,此乃上天所殆,天降圣主也,尝闻术士秣陵有王气峥嵘,果应此谶乎?”

“此皆乃天意也!”霍峻信心满满道,“沈公,可向主上发去求援书信?”

沈珩笑道:“将军放心,早已向主公与秣陵各自发了求援书信,只要坚守住钟离,我军定能反败为胜,此战得胜,足以保江表十余年无虞。”

霍峻豪气云天道:“纵有百万魏军又有何惧?虽千万人吾往矣!赤炎男儿皆乃顶天立地之辈,惟有死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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