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最适合杀人,疾风夹杂着骤雨,仿佛能掩盖这世上所有的罪恶。虽然白日里还依旧有些热,但夜里的风雨却是凉到了骨子里。
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中,天子一号房内,已燃起了火盆。秦舞清注视着那即将燃尽的炭火,一如她的生命,刚刚服下了碎玉散,情绪稳定了许多,风无名就守在她的身边,在她最需要别人的时候,默默守着她的,一直都是风无名,真是可笑,曾经她一直以为,是他离不开自己,而现在看来,原来自己才是最怕被抛弃的那个。
秦舞清缩紧了披风,即便是靠着火盆,她依旧感觉到冷,她也不知,究竟是身子冷,还是心冷。
“无名,明日陪我去花府吧。”她意识到她的身子支撑不了四日了,说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风无名很久没有说话,擦拭着手中的杯子。杯子已经没有了灰尘,他依旧擦着,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此时该做些什么。
“嗯。”良久,风无名轻声回应。他依旧看着手中的杯子,不敢抬头,他生怕他一抬头,湿润的眼角,会被她看到。
客栈外,来了一行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客栈本已经关了门,却被一脚踢开,本已安静的客栈,此刻又聒噪了起来。
“店家,洒家要吃酒,快上好酒,好菜!”
风无名回过了神,听见了声响打开了窗,半掩着,透过窗看到了一大汉解下了斗笠,坐在大厅中央,脚踏着板凳。其余人站在两侧,一行人加上大汉一共九个人。
伙计本已经熟睡,却被着阵仗惊吓到了,三魂早已飞丢了两魂半。“好......好汉,阿我们小店,刚刚关门了。客房也都住满了人。”心里却在祈祷着这几尊大佛赶紧离开。
“关门?这门不是还开着么。少废话,赶紧给洒家上酒。”
伙计看了看被踹烂的大门,的确,门是开着的,而且至少今晚是没办法关上了。只好借拿酒的时机,紧忙跑到后院去跟掌柜的讲。
几个客房的人纷纷走了下来,是白天的那一行青衣人,此时却都换上了行装,一身黑衣。与那大汉两旁站着的人不约而同,甚至连布料都是一样的。
“英雄,我这有一坛好酒,名叫龙王醉,不知阁下可愿一试?”来到大厅,刀疤脸率先说道。
“龙王醉,名字是好名字。却不知龙王喝了是不是真的会醉。”大汉看了看那刀疤脸,倒少了些狂躁。
“有没有龙王在下不知,但龙鳞在下手里倒是有一枚。”刀疤脸继续说道。对话却越来越含糊不清。
“洒家手里也有一枚,却不是阁下是哪一片。”
“西北青鳞堂,堂主,骆不凡”
“关西赤鳞堂,堂主,戴山河”
骆不凡入座,手里拿出一枚青字令牌放在桌上,其余的人,亦是站在两旁。
“客官,酒来了。”伙计端着两大坛酒匆忙赶来,放下便走了,他知道若再呆在这儿说不定出什么事儿。
“都是道上朋友,就不必藏着了,追了洒家一路了,进来吃酒吧。”戴山河端起坛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此时他再没什么好怕的。一路上,他早早的察觉到有人一直追赶者他们。
门又一次开了,被人推开的。四个执剑的人缓缓走了进来,两男,两女。他们没有带面纱,杀手才需要面纱,而他们不是杀手,虽然不是杀手,但是他们此行前来也确实是为了杀人的。但与杀手不同,杀手杀人往往不需要理由,大都是为了钱财,亦或是为了享受杀人的快感,而他们却是为了复仇而来。一路上,始终无法找到下手的机会,追了千余里,直至此地。
江湖中一般人士是不会用剑的,于剑相比,用刀杀人更直接些。再者就是匕首,暗器,这些武器往往都会出其不意,任凭功夫再高的人,都知道一个道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用剑的人,如果不是几大门派的高手,那一定就是个呆子,而他们却不是呆子。
“原来是玉虚山的杂碎。”戴山河认出了他们。
他们四人就是玉虚山的山清,水秀和风华,无双两对璧人。他们不该在这儿的,就像面对这些人他们不该用剑,可他们只会用剑。玉虚山的剑法,虽不及灵狐门,但也在江湖独树一帜。化舞入剑,剑舞越动人,剑锋越逼人。近几十年来,玉虚山一直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却只因眼前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玉虚山,遍不再是玉虚山了。半年前,玉虚道人之死,玉虚山便一直混乱至今。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话的是无双,也是四人中最小的小师妹。剑已经出鞘了,寒光一闪,剑尖直逼戴山河面部而来。而戴山河身旁几人也毫无惧色。竟用缠手接下了这一剑。霎时间,山清,水秀,风华三人也拔剑而出,剑光一道更甚一道寒。若是单打独斗,他们四人任谁也活着走不出这客栈,然而他们四个人加在一起,竟在那八个人合力下游刃有余,不落下风。剑招之妙,一招更甚一招,剑法之诡谲,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好酒!”饮尽了这坛酒,戴山河大喝一声,酒坛崩裂而碎。随后便混战在一起。
骆不凡一行人没有出手。他也没有必要出手,赤鳞堂一直是龙鳞会中除三大龙首外的第一把交椅,会中,赤鳞九虎的风头也一直压在青鳞十二侠之上。即便是他不出手,凭这九个人,也足以应付。
打斗持续了半柱香的时辰,客栈之内一片狼藉,客栈中的人也早已闻声跳窗而逃。客栈老板想要报官,但是听闻龙鳞会便不敢再声张了,况且骆不凡的人早已站在他的身边,客栈毁了可以再开,但命若没了,那即便是他再开一间摘星楼也是无济于事了。近几年来,龙鳞会在江湖中突然崛起也是因为其背后势力之大,没有人知道龙鳞会究竟是何人所创,但龙鳞会的爪牙遍及江湖各处,江湖人人闻风丧胆。此时玉虚山四人已精疲力尽,而赤鳞九虎中也有几人受伤。
“你们的师傅都不是洒家的对手,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杀洒家?”戴山河也有些疲惫,但这样的战斗让他也更加兴奋。
“你不过就是龙鳞会的狗腿子。若你今日不杀了我们。他日我们还会来杀你。”山清一手扶着身旁的师妹水秀,一手执剑撑着身子。中了几拳,嘴角还溢着血。“师妹,你没事吧。”山清回头对身旁的水秀说道。
“师兄,我没事,只恨不能亲手杀了这畜生为师父报仇。”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姓戴的,我要杀了你。”风华再一次那起剑,准备起身刺向戴山河,却被戴山河一个巴掌扇翻在地。
“师兄,你没事吧。”无双跑过去扶起风华,带见风华无大碍后,转身凶狠的看向戴山河,“我们兄妹四人即便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厉鬼?厉鬼见了洒家,也要畏惧三分。杀了你们,可是便宜了你们,之前在玉虚山怎么没发现,这两个小妮子,还是挺可人的嘛。跟着这两个小白脸,你们也是瞎了眼了,倒不如跟了我们赤鳞堂。”戴山河的笑声几近疯狂。他走上前去,又一掌打在了风华的脸上,无双也被拍向另一边。
就在此时,楼上天字二号房,一个十岁大的孩童偷偷的开了门跑了出来。他害怕极了,是风小枫,蹑手蹑脚的跑到了隔壁房间,风无名飞快的将风小枫接入房中,捂住风小枫的嘴,不让他哭出声来。
“小枫别怕,爹爹在这儿。”随后,风无名抱紧了风小枫,继续注视窗外的一举一动。
“不过,你们倒是有一个活命的机会。洒家去玉虚山本来只是想问问花恩当年在玉虚山说了什么,可有留下什么东西,可那玉虚老儿不说,洒家也只好结果了他,但只要你们把知道的告诉我,放你们一马倒也不是不可以。”戴山河继续说道。可提及花恩,秦舞清本已如死灰的双眼,又重新燃起了火焰,她轻声唤着无名,风无名在此时听到花恩这个名字也回头看向了秦舞清。她那近似哀求的眼光,让风无名心里一阵刺痛。
无双拿起剑划向戴山河,戴山河本以为他们已经无力反抗,这一击倒教他意外,但也是躲开,差了几寸,剑锋只是刮开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肚子上划破约三寸长的口子。
戴山河怒目圆睁,“奶奶的,你个贱妮子,居然敢伤了洒家。”说话间一脚踢在了无双的腹部,无双痛的喊不出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动弹不得。
风华见状也几近暴怒,执剑而起,向戴山河刺去,没有招式,没有剑法,只是一顿乱刺,山清水秀也站了起来。提剑而上。赤鳞九虎也只剩下五虎,四人重伤在地。
“青鳞堂的兄弟,还不出手助洒家擒了这几个杂碎,问出线索,到龙首那有你们一份功劳!”刚才那半柱香的战斗不仅让玉虚山四人筋疲力尽,也教戴山河费尽力气,而刚刚那一脚,又激发了这三个人的怒火。此时,戴山河愈发招架不住,身上已有几处剑伤。
“戴大哥,我还以为,你们几个人足以应付,小弟这才没出手,既然戴大哥发话,青鳞堂的兄弟们,活捉了他们。”
而戴山河一番话,让青鳞堂几人也加入了进来。场面再次乱做一团,但骆不凡等人出手,很快,几人又受伤倒地。
“唾,龙鳞会的走狗,你们不得好死。”风华捂住胸口,似乎在说一句话,他就会口吐鲜血。
“洒家倒要看看是谁先死。”戴山河夺过风华手中的剑,一剑刺进了风华的胸口。没有征兆,就连骆不凡也吃了一惊,风华已没了气息,眼睛却狠狠地盯着戴山河。面对杀师的仇人,却不能手刃仇人为师父报仇,他心中一定是慢慢的恨。
“风华!.......”
“师兄!.......”
任凭山清水秀再如何呼唤,风华也再醒不过来了,无双已经昏迷不醒。
“你们两个也想跟他一样么,识相的,快说当年花恩在玉虚山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戴山河用风华的剑,指着山清水秀二人。
“你杀了我吧。”山清挡在水秀前面说道。
“你以为洒家不敢杀了你?”戴山河一剑刺入山清腹中,痛感遍及他身上的每一处神经,忍不住叫出声来。水秀见了也哭了出来。
“师兄......”
就在此时,“叮,叮,叮”三枚暗器不知从何处射来。那是三枚透魂钉,一枚打进了戴山河右眼,一枚打在了拿剑的左手,还有一枚打在了地上。
“啊!......啊!......”右眼一瞬间血崩裂而出。戴山河此时视线已被一片鲜红挡住,手也全都是血。
龙鳞会众人顿时乱做一团。赤鳞堂几人上前扶住了戴山河。
“透魂钉?!”骆不凡上前,看到了打入地板的暗器孔。“是月影鬼舞。”随即竖起桌子挡在前。
有几枚透魂钉打来,大厅内的蜡烛纷纷被打灭,屋内一片漆黑。此时只听得风声,雨声,以及戴山河的喊叫声。
骆不凡不敢轻举妄动,月影鬼舞的名头他还是听到过的。只是他心中也奇怪的很,秦舞清的透魂钉一向是三钉封喉,可不知为何此时戴山河却还活着。
半响,屋外马鸣声响起。骆不凡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待屋内再次亮起,山清,水秀以及无双都已无踪迹,地上一滩血迹蔓延至屋外。众人赶到外面。一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