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跟随着时间的推移，天际边那浑圆耀眼的骄阳，已开始朝着遥遥的西方垂落。庞然大物下行的速度很是缓慢，许久许久才从幕布般的碧空上挪移了寸余，不知何时，其可以真真正正融入那海一般浩瀚的云朵中。
能够肯定的是，距离并不远。
罗歆负着掌，随意地眺望着骄阳。她小手里捏着一柄纸扇摇晃，小脸上噙着一抹不知意味的神色，小嘴则正轻轻嘟哝着。好一阵过去，少女的声音终于传来。
“蛮荒，人人谈之而色变，可是我不那么觉得……毕竟，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同样，蛮荒，我认为并不能一概而论。”罗歆轻轻地道，“书上描述的蛮荒的起源，撇去那些恶意抹黑愤泄的言辞，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蛮荒的起源，很可怕么？”李清抬手一问。
“他们说，很可怕。这，应该也是他们惧怕与愤恨蛮荒之国、蛮荒之人的一个原因吧。”罗歆笑笑，“人与妖之间的事情，确实难道。”
“那舜国人，与其追求的兽妖，后来，莫非为害人间了么？”李清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罗歆当即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会，人人憎恶？”
“可能就像你说的，人妖……殊途吧。”罗歆幽幽道。
李清沉默，垂下眉头。固然他心性远超旁人，可是其年纪毕竟尚幼，对于这种事情，倘若说他有什么看法，倒是难为他了。人与妖，不仅仅是两个字。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罗歆突然问。
“说到，”李清心中一动，挑眉笑笑，“说到，君子好佳人，山海难隔。”
“噗。”
罗歆忍俊不禁，眉头舒展间，哼哼着一拍少年，“好啦别瞎说，我认真问呢。”
“那行。”李清道，“说到了，舜国人追求兽妖，兽妖却不喜舜国人，一心逃避；舜国人查出兽妖的踪迹，日日追寻，只为表达心意……”
“等等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舜国人是要表达心意了？”罗歆出言打断。
“没有吗？”
“有吗？”
“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
“……哪里有问题？”
“你想太多。”
罗歆哀声一叹，“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说到哪儿了。那我接着说啊，舜国人摸索到兽妖常常出现的赤牙山，故时时刻刻寻至赤牙山，只为……不是表达心意啊，他只是为了，能够再见那兽妖一面。”
“既不是为了表达心意，那又何必要见？”李清不解地插话。
“不是为了表达心意，就不能见么？”罗歆反问，“就好像你某一天来找我，难道，也是为了表达心意么……”
“……”
听到这里，李清再次沉默下来。
罗歆则是立刻明白了此话略有些不妥，顿住，长长地睫毛颤了又颤。她两颊泛红，慌促地垂下双眉，舔舔嘴唇，转移话题：“咳咳，总之，舜国人虽心系那兽妖，可是他身为修士，深知修士不可为凡情所牵挂；是以他欲要再见，也不是为了表达心意，仅仅，是为了以此了却心中的欲念……或者说，是为了斩断对兽妖的魂牵梦绕。”
“可是再见，不是应该会愈加想念么？”李清更为不解，微微蹙起双眉，“这，怎么能说是为了了却心中的欲念？”
“……”罗歆一滞。
“不是么？”李清追问。
“当然不是！”罗歆思忖片刻，狠狠咬牙，瞪了一眼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这个木头说，总之……反正、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的，你听好不就可以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李清一瞬间感受到了青裙少女的……张狂。
他只好不再多言，点点头道：“好吧，那你接着说。”
“哼哼。”罗歆这才满意地清清嗓子，“此后，舜国人抱有这个念头，日日夜夜去寻觅兽妖的踪迹。无奈那兽妖的脑袋跟你一样木头，只以为舜国人是觊觎她的美色，是以当她每每感受到舜国人的临近时，都会果断地隐去自己的踪迹，朝着赤牙山的另一头躲避，想舜国人一直找不到她，终归会有一天放弃的。”
“……”李清抿着嘴，几乎快要忍不住开口。然而纵然他对于罗歆拿他做比的方法有些不满，最终却也还是没有打断正说得尽兴的少女，继续默默听着。
罗歆悄然督了一眼，看到少年的小小反应，不禁一喜，眉头扬得老高。她刻意顿了一瞬，而后接着道：“不过令兽妖没有想到的是，她越这么躲，那舜国人就越是思念、越是心系不可自拔。久而久之，他越发找得痴迷，甚至到了废寝忘食，不顾修炼的地步。兽妖何曾知道这一点，只认为那舜国人越来越癫狂，慌乱无比，也一心打定了躲避的想法。”
“然后呢？”
“然后，那舜国人所从仙门，自然发现了其日日夜夜的举动诡异，修为久久凝滞不进。其资质不错，在仙门中格外受重视。于是一日，其师尊，不动声色地跟随其后，想要借此找到令其修为不动的元凶。”
“所以，也就发现了兽妖的存在？”
“不错。”罗歆点点头，“其师尊的修为比那舜国人高了太多，跟随着他来到赤牙山后，顿时嗅到了赤牙山周遭，弥漫冲天的妖气。向着赤牙山四处居住的人询问过后，他师尊，立刻推断出，他的弟子，时常来到此赤牙山……很可能，为的就是为了寻到其中的妖。”
“那他师尊，岂容他如此荒废修为？”李清心中默念此事恐怕不会善了，一时间忍不住问。
“当时，事态也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他师尊，毕竟还不曾知晓其对那妖，抱有的其实爱恋之情。”罗歆缓缓道，“他师尊只以为他是和那赤牙山的妖结了仇，一心欲要寻其灭杀，这才会导致他忽略了修为的进度。因此，他师尊立刻现身，面见那舜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