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道深幽,不知通向何方。冷鸿心想说本来只是想挖块晶墨玉回去,送给文红柳助她疗伤,谁能想到这地上还有这种机关。亏自己还抡着大蛇四处击打,太粗笨了,设计这洞府的人心中沟壑,怕是跟肖师弟的爸爸一样,学究天人,算学无双。他看着那黑洞洞的通道,心生恐惧,不知这一去是否命运就要改变。此时他忽然想到一天前他跟文红柳同闯山洞的情形,那时虽然互相也不完全放心,但毕竟多了一个同伴,心里踏实得多。
刀山火海,也不过一个人去闯吧。冷鸿检查了下随身装备,把药物用蛇皮都缠好在身上,一手倒提断水剑,一步步自那台阶走下去了。那台阶甚长,走了有二十余丈,冷鸿用完了一个火折,又捻亮了一个。
又走了将近有数十丈,第二个火折堪堪用完,面前仿佛有光。冷鸿加重了脚步声,里面若有人能事先听见。周围却一片寂静。
前面一转,一扇小小石门出现在眼前,门的旁边有一缸似水似油的东西,里面漂着一点火苗。冷鸿想起从前东海派送他珍珠的余师叔说的,有种深海鲸鱼油,被炼制出来,专为帝王陵墓中点长明灯,多半就是这了。
冷鸿清清嗓子,向里面喊了几声:有人吗?半晌无声。他服了一颗双雪丹下肚,盘膝运功,真气充盈,这才用断水剑伸进门缝试探一下,那石门竟应手而转,悄无声息地开了。
门侧分立两大缸鱼油点着灯,洞顶却有微弱天光,冷鸿抬头看时,上面镶着大块水晶,透下光线。室内不大,前宽后窄,有张晶墨玉的床在里面。细看床后的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许多线路,正是人体的经脉图。冷鸿凝神看去,只觉得周身发热,不知不觉,内力要按照那图示走起来。
内心烦热,渴求清凉,他起身上了那床,凉意侵侵,整个人精神一爽,透骨冰凉让他灵智清明,再仔细看那些线路,似有章法,冷鸿忽地想到自己的那四套互有相通的剑法,秋风是白猿的心法,明月又是玉兔的心法,而反之亦然,也就是说,心法就是剑法,修炼内力的经脉动向,就是剑术的招式,而剑术的招式,一样可以转化为心法。
一经想通了这点,冷鸿大悲大喜,忽愁忽惧,七情六欲,一时向着心头狂涌,毕生所学的剑法心法,混沌一团,劈头盖脸地袭来。
仗着身下晶墨玉的凉气,他力保脑中一点清明,纷繁迭沓,渐渐有迹可寻。冷鸿双手起势,一剑斜刺正西方,接着妙招迭出,一套前所未有的剑法就这么凭空使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鸿大汗淋漓,收了招式,再看那壁上线图,心中再无迷惑,一目了然。图旁有几个蚊蝇小字:
以身为剑,以心为剑,以人为剑,是为天剑。
冷鸿反复念着这几句话,滋味无穷,不由得深深地对着洞壁拜了几拜。自从离了师门,在山上离了指点他忘却往事的老人家,他心中第一次又有了拜师学艺的感觉,这位高人必定是位惊世骇俗的高手,不知为何,把这等奇功写在洞壁上,他能遇到,也真是机缘巧合。冷鸿心中想:莫非上天垂怜,也要帮我重振铸剑派吗?这套天剑行前所未有之修炼法,一旦面世,不知又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可是天赐福缘,不取才是逆天行事吧。
跳下石床,冷鸿又吃了些丹药,再看这洞室其实空荡荡地,除了晶墨玉床和那些经脉图之外,别无他物。再看那图画得流畅饱满,字迹虽小,银钩铁画,跟之前药箱里见到的丹方似是同出一人之手。
若是此人习武到如此地步,还精通炼药之学,真不知是怎样的天赋奇才。冷鸿心中无限向往,又觉得自己学到了前辈留下的武功,也算是门下弟子,与有荣焉。
这地道是他敲击地板才得,冷鸿也敲遍石室地板,皆无异样,顺便敲了敲四处的岩壁,忽觉得经脉图后的墙壁有异,好像是空的。
冷鸿再靠近看那脉络线路,若有人体的话,大致是心脏的位置处,似有似无地画了一个简单的门扇。
事已至此,冷鸿也不去多想,运足浑身劲力,双手持断水剑,对准那个门扇之处全力一击,只听见轰隆隆巨响,那面洞壁完全碎裂开来。天光耀眼,蓦地涌了进来。
外面是青藤绿树,流水潺潺,已经到了荒无人烟的后山。如果不舍得这面墙壁,就不知这条脱身大路,然而看到了这些神奇的经络图,谁又舍得放手一击。置诸死地,才有后生。
冷鸿回身看那洞口一堆乱石,忽起童心,猛地又钻了回去,一口气跑出长长的通道,又回到了盛药的山洞里。
如此来回奔跑了几回,数日积郁一时尽去,冷鸿跑出后山洞口,并不停步,前面有密密的荆棘枯藤,他舞起断水剑,剑气如虹,滚汤泼雪,一会儿就开出了一条路。只是这路后面又有大片巨石,形成天然屏障。
冷鸿在巨石堆里绕了几圈,忽见一块大石头上有些刻痕:
寻师不遇,必杀明梅!八个字写得剑拔弩张杀气纵横,落款是小字人名吴碧纱
明梅和吴碧纱,都是女名,冷鸿从未听说过,但他把碧纱两字反复念了念,想起了在路途上听人说的“当今四大名侠是白无忌,苏长乐,吴必杀,马远道,其中吴必杀是位女侠……”
对这些大侠冷鸿一无所知,只是跟白大名交过手,他武功上佳,样貌出众,但依熊霸天的说法,这白大名不过是拼命学他堂兄白无忌,想必那白无忌更为了得。吴必杀长袖善舞,是名都红人,酒楼妓院赌坊,三教九流无所不涉,连丐帮的弟子,过年时还要到她的各大商铺门口,排队去领一碗大块红烧肉的年夜饭。这叫“必杀”的人,跟这个“碧纱”也不知是什么关系,或许干脆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人,要寻的“师傅”是谁,要杀的“明梅”又是谁,真是闻所未闻。
冷鸿转了几个圈子,自言自语:如果你找得师傅,就是洞中那人,那么我也算受了师傅亲传,吴女侠,我得称你一声师姐。
说起师姐两字,冷鸿心中一痛,文红柳说的“女弟子范晴云力尽被擒,落在如狼似虎的大兵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五内如焚,浑身力量不知如何发泄,长啸一声,声遏行云,竟把周围的几只盘旋的老鹰吓得扑棱棱振翅飞入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