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长大,只在一瞬间,Suddenly, 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这句歌词金爱坦在病房里领会得特别深刻,这时他才仔细端详了下爹娘,知识分子晚婚晚育,老爸老妈都快五十的人了,疾病的打击让他们露出所有的狼狈,鬓边斑白,脸色青黄,看着那么不体面,那么可怜,这一切是因为他,不是他这么逆反,非要玩音乐跟爹娘对着干,乖乖念书有个好成绩,不,哪怕所有都没改变,自己还多少跟老爸说几句话,父子关系也不至于僵成这样,把老爹气得差点死了,才知道要当个没爹的人是何等可怕。
金爸爸睁开眼睛,病床前是老妻幼子,小金给爸爸跪下了:爸我错了。
爹娘听了这话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三口人劫后余生,这点点和解是老金拿命换来的。金妈妈不再迟疑,给自己的弟弟打了越洋电话,给小金找个寄宿家庭,由舅舅来操办小留学生的诸多事宜,让他在国外好歹有个书念。
临走时小金到温晴家旁边的麦当劳,两人在门口紧紧拥抱,不愿分开。
Yesterday, love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to hide away ……
小金远赴重洋,发愤攻读,把爹娘在他身上隐藏的理工基因开掘出来,一口气杀去了伯克利加大,实现爹娘的梦想,虽然没做科学家,但也是个体面的专业人士。只是他钟情音乐的兴趣不改,后来在一家大公司里参与开发了编曲软件,算是曲线救国。
温晴没有这种上进心也没有这个念书的潜力,一旦尝到了化化妆就能挣钱的甜头,她就再也不想泡在校园里背文言文,学三角函数了。任凭爹娘们怎么规劝,她是铁了心要走这条轻松愉快,不是正路的路。挣来的钱温晴报了两个班,一个是美院的造型专业培训,另一个是服装学院的人物形象设计,辛苦积累的一万多,一朝而尽。
搞笑的是人家美术学院的造型,并不是说时尚里的“造型”,讲究的是纯绘画纯艺术,一群都是刷刷几笔素描能画得活灵活现的好手,老师尚且横挑鼻子竖挑眼,到了温晴这里一看画出的日漫风美少女,老师险些背过气去。只是温晴到此眼界大开,这才知道美术生另有一个天地,不说别的,就色彩之间的细微差别,就够她受用不尽。一大群人都以拼考级,考美院为目标,只有她这么一个懵懂无知的中学生,算是被艺术女神开了窍。
服装学院里的人物形象设计,因为交的钱多,老师还给学生安排任务,实际操作,多少也有微薄的收入,温晴倒不在乎那点钱,她要抽空去给大学生们画画妆赚得比这些没人看得模特走秀多得多,但是发型模特,服装模特,甚至足模,手模,都要求有专业化妆帮衬,之外还搭配衣饰鞋袜,繁琐精细,若不是真心喜爱这行当,真是很难坚持下来。温晴乐在其中,并不像老师念叨的那么严重:
同学们好好学一门手艺,这是时尚艺术,将来你们去影楼啊,自己开网店啊,都得用上这些,小里去要多注意细节,细节,大里去你要随时看整体,人给别人留下第一印象不是看到你口红什么颜色,而是整体美不美,要美,还要更美,要很特别,得是美得很特别,这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了解这一点你就学到了,不然啊你上课也是白上,你的学费就白交了。
这些话别人听了上心,温晴听了如同耳边风,自己将来没有可能混在影楼里化千篇一律的流水妆,美院的培训让温晴眼界高了,艺术,咱是时尚艺术家,随便混口饭吃有什么难的,艺术追求,引领风潮,这才是最牛的。
人物形象设计这门课温晴表现很突出,但她上了十来次课就不去了,改报了北影的摄影培训班,跟着一群吊儿郎当的摄影师们混,造型化妆也就此找到用武之地,挣来的钱自己也添置了一台微单,换了手机,化妆箱提上一整套品牌美妆。平时上午还在学校里,下午就找不到人了,周末更是放羊。
高中温晴那成绩进不了任何像样的学校,进普通高中人家也是捏着鼻子收。陈晓咪和孙明羽商量了几次,给她交学费报了个英国大学来京联合办学的民办学校,俗称野鸡文凭,继父刘鹏展给她找门路,等着学校上个一年半载,就去商院报个MBA班。北京城教育资源丰富,最不爱学习的孩子只要有钱,总能给自己找到一大把文凭,脸皮厚的可以使劲吹,脸皮薄的像温晴,就承认自己没文化,也就是个中学的底子,非要把自己那些结业证书都贴脑门上,她宁愿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破除这一块迷信的还是曾楚安,是他的赞美,发自内心的肯定,让温晴觉得自己信心满满,不然她总是心里有点怯,这种怯让她多了随和的气质,女孩子长得美却又随和好说话,没什么刁蛮傲慢的脾气,这也就是十全的人才了,只是经历过金爱坦这样的初恋,温晴很难再看上别的异性,直到萧书伟出现,天雷地火,才真让她领受了爱情的痛苦。
与曾楚安相识后,两人并没有马上进展到情侣关系,曾楚安联系温晴,只是想把衬衫和皮鞋的钱算还给她,温晴知道这人老实,直接就说衣服和鞋子送给你了,曾楚安说那怎么好意思,温晴说那你就请我吃饭呗,下午我有空,去你们食堂吧。
曾楚安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饭点已过,食堂里没多少人了。温晴一身白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对着他笑。那张脸皎白无暇,没上一点妆,清澈得不容逼视,曾楚安的心跳如鼓,莫名其妙的快乐,不知从何而起,去向何方。
那顿饭吃得是烧茄子,粉蒸排骨,滑溜鸡片和蚝油西兰花。曾楚安早就忘了,温晴一直记得,他们登记后在出租屋里吃了第一顿饭,温晴就做了这四个菜,曾楚安做了皮蛋瘦肉粥,两人情意缠绵,算是修成了阶段性的正果,相当于孙悟空从五行山下总算翻身出来,以后看似海阔天高,其实有一大堆的妖精要打,扯不清的狗血鸡毛要对付,外加几个猪队友狂拖后腿,这不仅仅是他们俩的婚姻真相,这是一切婚姻的真相。
温晴早就念过曾楚安这班上得不值,她觉得丈夫如此优秀,怎么说也该早早在行业中出头,早早拿了几笔大钱在手里,实现经济自由。他还抠抠搜搜地开辆破车,自己工资奖金地省下来,凑了整数交给太太,才敢说一句拿去买包买鞋。温晴周围看到的投资人,合伙人,创业老总,名校出身的也不少,年纪也都差不多,怎么他们就那么风光,这些人围着温晴,口水拖下三尺长,温晴也没给过他们一个好脸,难道自己看中的良人,他勤勉,有才,长得帅还不花心,这么好的人,还不如他们不成?
曾楚安给温晴发了辞职微信,温晴秒回:包养帅男是我的梦想!撒花!
曾楚安忍不住笑,想再回,又觉得不该打扰她工作,还是算了。以后自己就是无业游民了,别人都有工作,自己是继续跟以前那样忙里偷闲扯扯闲篇儿,还是无声无息不打扰呢?曾楚安没料到首先要思考这么一个实际问题,而且他拿不出个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