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悬崖边躺了很久,一直躺到第二天天亮。早上的时候,当朝阳暖暖地照在吴樾身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微微翻了一下身,不想声音将睡得正酣的小白惊醒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然弹了起来,神情慌张地四处查看。确认安全之后,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一下子又睡眼朦胧起来。
吴樾看着她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他轻轻拉起她的手,让她可以靠在他身上。
小白这时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说道:“哥,你也醒了啊。”
“对,我也醒了。等你完全清醒了我们就出发吧!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
这时,小白忽然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哈哈!看看你的脸,黑得跟炭一样!”
吴樾伸手摸了一把脸,摸下了一手干裂的黑土。他毫不示弱地用双手捏起了小白的脸颊,捏得干裂的泥土一片一片从她脸上剥落。“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个小脏猫!”
玩笑了一阵,睡意全消了。两人根据太阳的位置,继续往北方走去。他们经过一片小水潭时打算在里面清洗一下身体。
这次他们谨慎了许多:吴樾先在周围仔细查探了一番,然后又用木棍戳了一遍水底,吴樾这一圈下来什么变异兽都没发现,只将潭水搅得浑成一片。最后两人只好望着对方脸上的泥土面面相觑。
这时,小白忽然扑到吴樾身上,用脸在他脸上来回蹭个不停,蹭得尘土飞扬。“都怪你!这下怎么洗啊!哼!”
吴樾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要不先坐下来吃点东西等一会吧,等泥沙沉淀下来就好了。”吴樾说着自顾自坐下来,从脏兮兮的背包里拿出一块肉干啃了起来。小白这时感到肚子空空如也,于是在他身边坐下,扭扭屁股将他拱到一边,拿起一块肉干也吃了起来。吴樾顺势躺到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白也停了下来,有些呆呆地盯着潭水看了很久,忽然幽幽地说:
“哥哥,我有些害怕了……”
吴樾的嘴唇飞快地抖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他坐起来,用手捏了捏小白的鼻子,说道:“你这小脑袋瓜子反应可真慢,现在才知道害怕啊!”随后他的表情严肃而坚定起来,“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久之后,潭水澄清了一些,于是两人蹲在水潭边,用手掬起水洗了脸,随后穿着衣服跳进水中。他们在水里走了两步,搅动起来的泥沙又将潭水变得一片浑浊。两人又一次面面相觑,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在水虽然浑浊,还是可以清洗衣服的。过了一会,两人湿漉漉得走上岸来。
吴樾注视着小白,看见阳光照射在她身上,水珠一滴一滴掉落下来,发出熠熠光辉。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使她看上去格外的单薄脆弱。他忍不住感到一阵心疼。随后从背包里拿出那件还算干净的礼服,递给小白:“你把这个换上吧。”
小白犹豫了一会,说道:“可……这是你妈妈的遗物啊,弄坏了怎么办!”
吴樾又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说:“穿上!这件衣服是我舅舅送给他妹妹的,现在我也要将它送给我妹妹!”
小白换衣服的时候,吴樾爬上不远处一块高高矗立的巨石上举目远眺。他的目光向北方不断延伸着,在触碰到一股黑烟的时候停住了。他的视力如今好得吓人,虽然这股黑烟远在天边,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它的颜色和轮廓。他觉得这些黑烟与乌衣巷里纺织工厂的黑烟非常相似,所以发出这种烟的即使不是纺织厂也一定是别的什么工厂。
这时,小白换好了衣服,一蹦一跳地跑到巨石下面。她冲着吴樾喊道:“哥哥!我穿好了,好看吗?”说着她拎起裙角原地转起圈来。吴樾站在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看到脚下如同盛开了一朵粉色的鲜花。虽然一件成人的礼服穿在她那14岁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但并不因此有丝毫异样的观感。相反,她的纯真和活力与礼服柔美的色彩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可爱与优雅的气质。
“真好看,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吴樾感叹着爬下巨石,将少得可怜的行李收拾起来。收拾完之后又对小白说:“我刚才看见远处有黑烟,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可她这时仍旧拎着裙角仔细打量着自己,兀自沉浸在这种不可多得的喜悦之中。吴樾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的脑门,敲得砰砰响。她这才摸着脑袋醒来,然后冲着吴樾露出了只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才会有的灵气活现却又傻乎乎的笑容。
接下来,时间在两人的跋涉中快速流逝了。傍晚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越过树木高大的华盖甚至可以看见汩汩冒着黑烟的巨大烟囱。
经历了昨晚的惊魂之后,他们不敢在野外多留,于是在愈发黑暗的树林里小心前进。吴樾走在最前面,他的手紧紧攥着小白的手。小白这时已经安静下来,哥哥手心的汗水让她颇感心慌,但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有表现出任何退缩的迹象。
当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森林将它的绚丽再次展现在他们面前。然而,那美丽的景象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处不在的恐惧。当小白的手实在忍不住颤抖起来时,他们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指甲刮玻璃般惊悚的狼嚎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高速靠近。
两人不需要多说,立刻撒腿就跑。在光雾弥漫的森林里狂奔是件十分要命的事情,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分辨方位的能力,只能朝着一个远离狼嚎声的方向逃去。
大概在这种无头苍蝇般的状态下奔跑了两分钟,他们看见了一株巨大的榕树,榕树的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穴,于是顺势钻了进去。直到这时他们仍然不知道追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怪物,甚至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在追他们。
稍作喘息之后,吴樾凝神注意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光雾里传来窸窣的响动,一个一人多高的身影从里面缓步走出来,竟是一头全身血红的巨狼。血狼疑惑地走到洞穴外不远的地方,耸了耸鼻子左右张望了片刻,最后绕着一块空地转起了圈。
吴樾躲在洞中感觉并不安全。树洞虽然隐蔽但是太浅了,血狼只要将前爪探进来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他四下观察,发现榕树底下的树根纵横交错,将整个榕树凭空抬起露出底下一片漏斗型的空间,漏斗的中心是一个大地洞。于是他示意小白向后退,退进树根中央的地洞里。
他紧随其后向洞中退时,听见小白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声。他赶忙过去查看,发现地洞下面竟然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骨,小白向下爬时小腿被一块骨片划伤。她瘫坐在坑底,双手捂着小腿的伤口,带着淡青色荧光的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溢出。
血腥味立刻吸引了血狼的注意,它飞身扑到树洞口,将前爪伸进洞中上下抓挠。吴樾急忙向后躲闪,直接跌进地洞里。
血狼见猎物消失便将前爪收了回来,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它狂躁不安,它站在洞口,爪子焦躁地刨着地面,时刻准备着将眼前的任何生物撕个粉碎。
折腾了一阵子之后,它自己也觉得无聊了,于是趴在地上安静等待。
吴樾从骨堆上爬起来后,立刻去查看小白的伤势。那道长长的伤口沿着脚踝一直向上延伸了十几厘米。由于纳米虫的作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是根据他之前的经验,想要完全愈合至少需要一晚上的时间。
吴樾从衬衫的下摆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将小白的伤口包扎起来。当他准备起身时,忽然感觉到白骨堆下传来一阵哗哗的声响,于是立即扶着小白站了起来。
寂静的树洞里,哗哗的响声诡异地飘动着,过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吴樾看见骨堆的缝隙里逐渐向外冒出惨绿色的液体,一些被他们卷进来的树叶一接触到那种液体就冒起了黑烟,不一会便被液体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绿色的液体越聚越多,开始逐渐向两人围拢过来。吴樾只好托着小白的身体让她先爬出地洞,然后再纵身一跃翻了出来。
失去了地洞的保护,他们直接暴露在血狼的利爪之下了,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吴樾向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血狼趴在外面的空地上,不知是不是在睡觉。
他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环顾了一圈,在远离树洞的一端发现了一个较大的缝隙。他们小心地挪到那里,小白在吴樾的示意下将手攀上缝隙,吴樾则托着她的脚将她向上举。
她小心翼翼地将上半身探出缝隙。动作十分缓慢,即使吴樾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她也咬紧牙关不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她还是被血狼发现了,它从地上站起来,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朝她扑来。那吼叫让吴樾听了一个激灵,他本能般从原来的洞口窜出来,捡起一颗石子砸向血狼。他疯狂的大吼大叫吸引了血狼的注意。
它不再管那只瘦小的猎物,转而扑向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家伙。吴樾一边就地翻滚避开血狼的扑击,一边对小白吼道:“到目的地等我!”
吴樾喊完这句,血狼已经再次向他扑来,他来不及再看小白一眼,只好往相反的方向逃跑。
血狼穷追不舍,一直追出了森林,将吴樾逼入一块三面石壁只留一个小缺口的山坳之中。吴樾见已无路可逃,便转过身准备做最后一搏。
血狼追到那处缺口停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向吴樾走来,它张牙舞爪的脸上两只硕大的血红色眼睛死死盯着吴樾,防止他从一旁逃脱。
吴樾感到浑身颤抖、血脉偾张,血狼凶狠的眼神勾起了他心底对战斗的渴望。一些淡蓝色的光华在他皮肤下流淌,犹如闪电划破夜空,突如其来的能量爆发使他的身体火箭般冲向眼前这只庞然大物。
血狼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攻击只是挥起右爪还击。这恰好给了吴樾机会,他在空中用力扭转腰身,堪堪躲过爪子,随后一脚踩在爪子上,借力一跃,跳上血狼头顶,落下时一拳重重砸在它的眉心。血狼惨叫一声向后退去,吴樾紧追不舍,左腿前跨,右脚鞭腿踢在它的鼻子上。
吴樾的攻势虽然看起来凶猛异常,但是血狼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经历了最初的茫然之后,它的所有行动立刻被杀戮的本能接管。血狼趁着吴樾鞭腿还未落地的时机,一头撞在他的胸口。吴樾受这一击向后飞出了十几米,再爬起来时感觉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没等吴樾仔细查看伤势,血狼已经再次飞奔过来,他只好开始狼狈逃窜。
吴樾边逃边摸了摸胸口,肋骨至少断了三根,有一根刺破胸腔穿出了体外。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从伤口处不断流失,每跑一步都会让他的意识愈发昏沉。
忽然,一株长相怪异的树出现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它的下面恰好有一块垫脚石。于是他向那块石头跑去,然后踩着石头向上跳起,抓住了一根横在空中的树枝。他的身体像风车一样绕着树枝转了半圈,血狼没有反应过来从他的身下冲了过去。吴樾落地以后发现,刚才的剧烈运动将他胸前的伤口撕得更大了。
他在转身朝出口跑去的时候,视线已经非常模糊。当他接近出口时,终于撑不住跪倒在地,在最后残存的意识里,他感觉有什么人拉了他一把。
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只过了一瞬间,他的眼睛又可以睁开一条缝隙了。他从狭窄的视野里看到一个身影正和血狼战在一起,那只差点将他杀死的恶狼此刻像一只丧家之犬一般被那个人影打得上蹿下跳。忽然,一道明亮的电光从天而降,以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血狼的头顶。耀眼的闪光暗下来之后,他看见那只凶恶的野兽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不过它应该还活着,因为随后他看见那个人影举起手中巨大的武器,重重砸在血狼的脑袋上,那只硕大的狼头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瞬间变成一片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