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场血腥的战斗之后,吴樾再次陷入了昏迷。这一次的黑暗持续了至少一个小时。
当他再次醒来时,看见眼前燃起了一堆篝火。篝火的对面,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正用手掌撑着下巴坐在那里。跳动的火光照映在她的脸上,使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她的双眼在火焰温柔的映衬下,显得明亮而忧伤。她默默地注视着火堆,看着木头在火焰中变得炽红,最后龟裂化成飞舞的火星,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吴樾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身体,使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醒来。她向他走来时,脸上忧伤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你是和你的队友失散了吗?”她问。吴樾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接着说:“你的实力这么弱,为什么要出来狩猎?”
她这么直接地问出来,毫不顾及他人颜面的说话方式让吴越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仍然迅速注意到了“狩猎”这两个字,“你说狩猎是什么意思?”
她立刻又问道:“你不知道?你不是游侠吗?”
吴樾这下更糊涂了,于是又问:“游侠又是什么?”
那个女孩预感到这样下去什么事也说不清楚,她制止了吴樾继续问下去的冲动,让他先仔细介绍一遍自己。他于是将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所以你是被方舟城赶出来的融合者?这倒确实是他们的作风。我可以带你回七号据点,就是你所谓的融合者的聚居地,不过我们一般自称为游侠。”
吴樾连忙道谢,然后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个女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样的说话方式颇感惊奇。随后她离开篝火,走进黑暗里去,吴樾就从黑暗里听见了一个掷地有声的名字:“秦风。”
秦风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那只血狼的后腿,从伤口上看应该是被她用蛮力撕下来的。她将搁在一旁的武器提起来——那是一柄浅灰色的巨剑,上面有着一些暗红色的不规则纹路。
她将巨剑插进地里,然后抡起狼腿猛地砸向剑刃,那看起来粗犷的巨剑,居然十分锋利地切开了狼腿,而自身几乎纹丝未动。她把切下来的腿肉放到火上烤起来,不时加上一些粉末状的调料。在吴樾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逐渐弥漫出了烤肉的香味。
吴樾迷迷糊糊中看见秦风将一块烤好的肉扔到他面前的地上。面对这无异于羞辱的举动,他怔住了片刻,心想:“我应该没有招惹到她才对?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损伤,饥饿仍然驱使着他靠近那块烤肉。当他将手伸向烤肉时,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忽然以与体型毫不相称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那只肥猫用两只前爪死死按住那块还冒着热气的烤肉,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情景使他顿时生出了一股深重的无力感,与妹妹走散以及身受重伤带来的挫败,使他十分孩子气地想到要与这只讨厌的畜生一较高下。于是他朝着那只猫的后背抓去,由于需要顾及胸口的伤势,他伸手的动作即使在他自己的眼里也像是慢动作一样滑稽可笑。
那只肥猫十分不屑地看着他抓来的手,没有一点想要躲闪的意思。“它这是在嘲讽我吗?”这是吴樾脑海中最后的想法,恍惚间他看见一道白光闪烁,随后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在思想的真空里他感到全身上下一片酥麻,刚刚触摸到那只猫的手像摸到烙铁一样疼痛。他抱着手跪在地上嗷嗷乱叫,手掌上一片炽红。
他的叫声引起了秦风的注意,使她十分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跟猫抢东西吃?”
吴樾忍着钻心的疼痛,颇有些委屈地看着她:“这不是给我的吗?”
这下她更加诧异了,用一种惊奇的语气问道:“你们城里人难道都是把吃的放地上的吗?”
吴樾顿时哑口无言了,他认命般地回到之前躺着的地方,打算忍饥挨饿度过一晚。
秦风来到他的身边,使他那赌气式的悲壮落空了。她的手上捧着几片宽大的树叶,树叶上放的是切得很细的肉块。这个女孩即使在表达关怀的时候,仍然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她说:
“你胸口的伤很严重,不能吃大块的肉,我已经帮你切好了。”吴樾感激地伸手去接,却不巧碰到手上的伤口,不由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这时,秦风冷不丁说道:“它叫小海参,是一只闪电猫。”
“什么海参?那只肥猫?”吴樾边问边用另一只手吃起肉块来。
秦风郑重其事地解释起来:“海参是一种生物炸弹,一般只生活在海底,所以非常罕见。我觉得小海参的背很像海参就这么叫它了。”
“它会放电?”吴樾仍有些惊惧地问。
“嗯!而且速度很快呢。”
秦风将盛放烤肉的树叶放到一旁的石头上,然后坐回篝火旁继续用手撑着下巴,不过这次她没再盯着火焰,而是颇有兴味地看着那只肥猫,看它十分笨拙地趴在那块比它身体还要大的烤肉上,用它那小小的嘴艰难地啃着。
肉块终于吃完之后,吴樾感到自己的脸上竟然热得通红,呼出的空气像火焰一样灼得他鼻孔发痒。他想要抬起手来挠挠鼻子,却发现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他感到一股舒适的暖流从胸口扩散开来,迅速蔓延到全身,使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恍惚间看见一束强光在他眼前摇晃。一个女人拿着手电对他睁开的眼睛照了又照,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他还在昏迷,不过应该还活着。”
说完之后志得意满地倒了一杯水,走到秦风身边对她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小子长得不错,你舍得吗?嗯?”
秦风则是向旁边挪了一步,十分奇怪地看着她,这个成熟女人充满暧昧的语气使她感到头皮发麻。
“我的报酬呢?”秦风简短地问。
“别着急啊!小可爱,我总得验验货不是吗?”说着,她走回吴樾躺着的床边,开始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检查起来。
吴樾清醒之后并没有急着坐起来,而是尽量平静地躺在原地不动,他从两人的谈话中听出来……自己似乎被卖了!
然而,吴樾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女人的验货使他全身躁动不安。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如此放肆地接触,一股强烈的羞愤和一种难言的冲动使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他的身体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右手闪电般地抓住那个女人的左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那个女人大惊失色,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那纤细的手腕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然一时间让吴越有脱手的风险。他无奈之下只好用力拉扯了她的手臂,使她失去平衡,然后顺势从背后捏住她的脖子。
自以为控制住了局面之后,吴樾开始向秦风发出虚张声势的威胁:“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掐死她!”
然而秦风对他的威胁丝毫不感兴趣,她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那把巨剑被她背在身后,长长的剑柄像旗杆一样高高耸立。气氛陷入了致命的死寂,吴樾感到不断有汗珠从发根渗出,逐渐爬满了额头,他拼命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过分平静的女孩儿。
就在快要被自己憋死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秦风的声音:“你的年龄……”
吴樾被她不带丝毫疑问语气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了,他忽然很想笑,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就又笑不出来了,这使他的表情扭曲变形。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地说:“十……十八岁……快十九了……”
这个回答让秦风非常满意,竟使她白纸般的脸上奇特地表现出一种心满意足的神色。她忍不住说道:“很好,值两百摩尔。”
这个女孩对自己身价的赞赏使吴樾勃然大怒,可是不等他发作,他怀里的女人就率先表达了愤怒:“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什么时候了还在想你那赏金?还不赶快来救我!“
秦风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无聊。”
那个女人不再向秦风说话,转而向吴樾求饶:“好弟弟,你就放了姐姐吧!你身上的伤可是我帮你治的呢!”
她这番一听上去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使吴樾一下子捏紧了她的脖子:“呸!你们这些野蛮的人口贩子,竟然还这么假仁假义来恶心人!真该死!”
这时秦风实在无法忍受他们两人的胡闹,脸色严峻地对那个女人说:“把我的赏金给我,之后随便你们怎么玩。”
那个女人装出一副柔弱的神情说:“人家被抓住了,怎么给你付赏金嘛!”
她话音刚落秦风已经抽出了背后的巨剑,这个动作让吴樾立即汗毛倒竖,毕竟他是亲眼见到这个纤细的女孩挥舞大剑,一招就秒了那只差点要了他命的巨狼。
吴樾如临大敌,但攻击并没有到来,秦风举起手中的巨剑,指着旁边陈列柜里一只半满的水晶瓶,威胁道:“付钱,不然就把你这宝贝疙瘩给砸了!”
那个女人脸色骤变,微微一扭身体就将吴樾甩飞出去。她一边向秦风跑去,一边连连说道:“别别别!小姑奶奶,我错了,你可别冲动。”说着她从挂在后腰的一只小巧的腰包里掏出两枚硬币,飞快地塞进秦风手里。
“呐呐呐,钱都给你了,别生气了哦!”说着,竟然又打算伸手摸她那已经冷若冰霜地小脸。秦风很干脆地打掉了那只手,将巨剑放回背后。
吴樾从地上爬起来,无助地站在这间堆满瓶瓶罐罐弥漫着一股铁腥味房间里,诧异地发现两位女士同时看向了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珂,是七号据点的执行官。”那个女人冲着吴樾微微一笑,用庄重的语气说道。“欢迎加入这个大家庭,只要注册成游侠,你就可以愉快地向七号据点交税了!”
这个名叫赵珂的女人自顾自说出的话让吴樾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的疑问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贩卖人口的吗?”
没想到这句话刺激到了赵珂,使她的微笑瞬间僵硬,她气急败坏地对吴樾喊叫:“混蛋!你才是贩卖人口的呢!你们全家都贩卖人口!我们这里可是帝国的正规据点!”
吴樾仍然糊里糊涂,但他相信自己此时已经安全了,毕竟这两个武力强大的女人实在没有骗他的必要。他尝试理了理思路,发现一无所获,于是他向眼前这个女人问道:“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有那个什么赏金。”
赵珂迅速地转换了表情,重新变得亲切和善,显然这个女人很擅长管理自己的情绪。
“这是我订立的一个规矩,七号据点的游侠有义务救援在外面遇险的人类,根据被救者的年龄可以领取赏金,成年人两百摩尔,孩子一百五十摩尔。至于被救者则需要在七号据点注册并且交税,交足了税额之后才可以离开哦!”
说着,赵珂走到一旁的桌子后边,拿起一叠文件走回吴樾面前。
“呐,把这份文件签了,你就是我的人……不对,你就是七号据点的人了。”
吴樾看也没看文件的内容,这种情况下不管上面写的什么他都必须得签。签完文件后,他站在了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
赵珂拿过文件之后,给吴樾递过去一张副本,然后对他说:“好了,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有什么不懂的就随便找个什么人问问吧。只不过不能出据点哦!”说着也不等吴樾有什么反应,就扶着他的后背将他向屋外推。
“喂!等等!我要交多少税才能离开啊!”吴樾一边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向外推,一边还能回过头来问一句。
“文件上不是写了吗?两万摩尔。”
“什么?你这个奸商……”没等吴樾说完,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
送走吴樾之后,赵珂的脸上瞬间严肃起来,她走到秦风身边,牵起了她的一只手,这次秦风没有反抗,而是默默感受着那只手上传来的颤抖。
“又死了好多人。”赵珂的声音也逐渐颤抖起来。“风团扩散得太快了,组织的牺牲很大。唉!不知道我们还能苟活多久。”
说着她话锋一转“你觉得那个小子怎么样?”
“你想招揽吴樾?我见过跟巨狼的战斗,他的实力虽然很弱,但是战斗意识很强,有培养的价值。”秦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赵珂突然开心起来,她的情绪总是变化很快,让人措手不及。她开心地摇起秦风的手臂,好像她才是年幼的妹妹。
“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麻烦你去接近他吧!不过要小心哦!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你跟组织的联系。”
“为什么?”秦风不解。
“执道者找到我们了,他们应该已经在据点里发展了眼线。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我可不想带孩子……”
“人小鬼大!你这小丫头片子也没比那小子大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