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这只青鸟以后就是你的了。”贺铮说到。
“谢谢师傅。”成正回到。
“不必谢我,谢谢陛下吧。”贺铮顿了顿,继续说到:“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师傅,徒儿不会……”
“你最想念的人,或者地方,叫什么……”
“师傅,我想念武都,我有点想家了,离开武都这么久,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西厥军队是不是把他……”说着成正的泪水突然从眼角滑下。
贺铮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带着夸张的笑意,道:“诶,好孩子,你父亲会没事的。”
“恩,你最想念武都的什么地方呢?”
成正擦干了眼泪,只说了一个字:“家。”
“你家在哪儿呢?”
“我家在意伶书肆。”
“好,那它就叫——‘意伶’。”贺铮大笑道,“它以后啊,就叫意伶!”听到意伶两个字,成正满脸堆满了笑容,那时候,他觉得海风如此和睦。
入夜,成正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海浪不停地冲刷着沙滩,很远之外的海鸥还在凄厉地叫着,他眼泪突然不停地流,原有的刚强一下子成为了虚伪的外衣,他哭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前的陌生环境,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与痛苦,在那种极度绝望的情况下,他想尽情地宣泄,却发现什么也喊不出声来。那晚海风夹杂着咸湿的气味,冲进成正的房间,冷却了他脸上的热泪。
他擦干了脸上冰冷的泪水,开始凝望着那片漆黑的海面,海天相接的那条线,被天光和海水勾勒得如此简洁,却又如此遥远。
那夜,他如此怀念武都幽长的巷落,九曲街旁那一片如血海的枫叶,浣霞河上泛舟的轻衣少女,情义堂前曼声悠扬的古琴,夫子课堂上散发的阵阵墨香,甚至是那些晦涩难懂的诗文词阙。他努力地想起那些他熟悉的人,父亲、立行属的同习李恒、东方喻,还有经常带他打马球的那些壮硕的青年。
如魔狱般的五年开始了,在与冰冷的海风相伴的那五年里,贺铮虽然在私下里对他非常好,但一到了训练场,就像个魔鬼一般,对成正毫不留情,在只有十八岁的成正身体和心底里,留下了数不尽的创伤。成正有时候不知该如何面对贺铮,尤其在受完训回到塔楼上后,贺铮每次给他送来的药膏和补品,他都觉得里面藏着毒药。
在贺铮锋锐的爪牙驱使下,他学会了绝天枪,学会了和意伶对话,学会了回应拷问,学会了离间敌人,学会了怀疑,也学会了忍受孤独。
东庆刚建立之初,周边各国皆虎视眈眈,尤以只有一海之隔的南域秦夏最为忌惮,为了提前防范秦夏,刚刚结束在微澜岛特训的成正便被派往秦夏执行特殊任务——盗取秦夏的海防图。
那年的夏天,成正作为皇视的质子被派往秦夏,但是甫一进入秦夏境内,他就遭到了来自秦夏兵部的多条眼线秘密监视。
之后,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佯装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以“秦夏美域富庶,寒川鬼地凄冷”为名,到处宣扬自己再也不会回寒川。
兵部被成正所展现的假象渐渐麻痹,便对他不再警觉。第二年的秦夏全境比武场,成正以一首问天藏剑追风式制霸全境,勇夺魁首,兵部这才重新注意到这个寒川来的质子,并将他招入麾下,操练兵士。
追风式是问天藏剑最基本的套路,在寒川稍微懂问天藏剑的人,都会两下子。而秦夏人,却对此知之甚少,所以始终难以破解。成正到了兵部后,尽职尽责,很快,在他潜伏的第二年,便当上两钗千户。
那一年,他领率奇兵偷袭秦夏临近的高罗,那一阵他不但斩杀了敌境的首将,而且成功收复了原本属于秦夏的重镇——珲歧。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刻,他看着挥舞的战旗,城楼下迎接他们的乡亲。就仿佛看到了东庆重归武都的那一日,自己和家人团聚,长年以来的流离失所,就此结束。
在秦夏有一段时间,成正一度认为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真正的使命,潜伏的日常,有时真的会以假乱真。他突然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想过平淡生活的念头,而每每看到天上飞翔的意伶,在等待他发出指令,他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辜负意伶,不能辜负东庆,将一切不切实际的念头全部忘却。
他的生活不能太张扬,他的名字,不能让别人过多地注意,
收复失地,秦夏皇帝亲自给他擢升军功,他一下子升到了四钗侍郎,并开始接触秦夏的诸多机密。之后他成功地拿到了秦夏的海防图,并为寒川出具了对应的方法,敌之要害。
意伶从此带着成正的机密,飞越茫茫寒海,攀上寒川高原,抵达奉京的熙晖殿。
就那年秋天,秦夏发动荆云海战,刚刚恢复生机的寒川,最终借助成正的海防图,顺利击退了秦夏的进攻,这一战不仅巩固了寒川的海防,解决了恢复国力的后顾之忧,也让秦夏海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从此退出了荆云海峡。
任务完成,在行将离开之际,为了躲避追杀,成正在自己的府上伪造了一起大火,并用一具尸体瞒天过海,自己则带着意伶金蝉脱壳。
习惯了孤单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悲伤,因为他们的日常早已卑微到尘埃里。而悲伤一旦来临,他们也似乎更加容易接受。
如今,唯一亲近他的意伶,在一场如梦似幻的大雪后就此离开,在一场痛彻心扉的洗礼之后,成正接过了赤鹤掉落的银含。
声自丹田,一声长达十个弹指的亮哨,从成正口阵发出,赤鹤一声尖鸣之后,再成正身旁停落,成正从怀中掏出一根新的横结,将银含系在了赤鹤的利爪之上。
一次新的交接顺利完成,从此经天卫成正的青鸟,名字不叫意伶,而叫赤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