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找到那位王仁瑜秀才的门前,正好秀才娘子开出门来准备烧早饭,朋友未见着却先见到他的娘子。
杨俊来将那女人一看,好隽秀有灵气的女人,虽然不曾梳洗,却还满面春风,似正盛开的芙蓉花。那女子分明就是传说中的美貌才女了,果然好相貌,可惜不守闺训,看起来容貌是有了,可惜是缺个女德。杨俊来刚想开口,那女子却先发言了:“请问客官,这大清早起,端门闯户为着何来?”看来此女泼辣,善能先发制人。杨俊来毕竟是当朝三品大员,当然不会失态。就抱拳一揖说:“特来拜见嫂嫂!”他的出人意外的潇洒,不卑不亢还她一个措手不及。
“请问你是我郎君哪家的兄弟?”那女子板起脸孔,严肃地反问了。
“咱家杨俊来,是仁瑜兄的学中学弟。”杨俊来回答:“难道不该叫你一声嫂子吗?”
外面报名,内里的王仁瑜听见了,三脚两步走了出来,一看果然是书友杨俊来,连忙高叫:“原来是杨书兄光临寒舍,失迎失迎,娘子,你该请他们进来拜茶呀!”说着迎了出来,杨俊来见青衣道人向他微微颔首便没向王秀才引见,王秀才也只当是杨俊来的朋友便将四人迎了进去。
同窗相会难免有番客套,秀才娘子且不烧饭,急忙烧水泡茶,倾刻间四碗天台云雾茶热气腾腾的送了上来,口中赔罪道:“不道贵客临门,唐突有罪,请伯伯们原谅。”
杨俊来笑着说:“嫂嫂果然有才有貌,大家风范,佩服佩服!”
秀才娘子笑着走了,客来了她还得去准备晨炊。杨俊来忙说:“嫂嫂且自准备早饭,我们四人早就吃过了。原来是想给人送行,所以赶了个大早!等一会儿我们就要走的。此来只问一件事。水菜桥对巷第三家有个姑娘,不知是哪家千金?”
王秀才笑了一声:“你只看房屋就可知道了,这样的家庭,能养出千金姑娘吗?”
“可惜了,好一副人样儿!”杨俊来装出一幅惋惜的神态摇了摇头。
王秀才吃惊地问:“好副人样,你哪里见来,不是白日见鬼了吗?”
“此话何意?”杨俊来反问。
王秀才叹口气说:“若是一年前,此女确是豆寇年华,盈盈秀女,可惜近年命运不济,患了一种叫不出名堂的怪病,全身发疮,不人不鬼的,无一人问津呢?杨兄从哪里看出是一个美女?”
“刚才曾见其洗衣,衣袖不抓,连袖入水,我曾好奇动她这是何故,她的回答是真龙不露爪,露爪非真龙,言语奇诡,远看好一副身段,且更奇的是映在水底的人样是巧笑倩兮,天仙亦不过如此,因此冒昧叩门求见,一询实讯。”杨俊来如实回答。
王秀才更奇了说:“据书兄所言,确是人间奇事,不过使劣弟不解者,听说书兄当初在太子府得意,现在肯定身居高位,今日为何突然离京,身着青衣小帽,为着何来?莫非选妃真有其事,传言不虚吗?”
杨俊来见四下无别人,就直率地说:“书兄既有所疑,请予缄口,为兄如今忝为正三品左散骑常侍,此次临海之行正为此求索。”
王秀才听得昔年的同窗如今高居三品倒也神色如常,仍是侃侃而谈:“果然你是微服访察,却访着一个无人问津之女,却也怪事!”
“此女何名?”
“谢道清!”
杨俊来听了,此名仿佛似曾听过。想了一想,“寻津桃源上天台,谢女咏絮灵水边;道是琼台夜月凉,清辉不露霓裳仙。寻人至,婚姻吉,财源进,鸿运来。原来就是诗签每句的第一字:寻谢道清!”
王秀才听了也很吃惊,就对内叫道:“娘子过来,这是天下奇闻,不幸被娘子言中了!”
秀才娘子出来,点头叹息说:“妾身猜测谢姑娘的毛病来得奇怪,分明是老天有意安排,不幸被妾身猜中。”
杨俊来忙问:“嫂子是如何猜中的?”
秀才娘子说:“谢姑娘的毛病不痒不痛,妾身猜测这天生丽质,决不容凡人染指,大凡女子奇才奇貌必为应运或应劫而生。两者必居其一,否则像谢姑娘这样奇颖奇才,冰雪聪明,求婚者必然络绎于道,若非突生怪病,早就已成别人堂上妻子了。今听杨伯伯与拙夫所论,京城所谣传那话儿应了。只因府县官员没有公开征召,民间不晓不知罢了。原来谢姑娘竟然真的是皇妃之命,老天是否故意应运应劫,那就只有天知了。”
杨俊来知道瞒不过他们夫妻两人,就交代说:“劣兄是奉命而来,为了不使台州民间鼎沸,地方官员敲榨,因此只好微服私访,请贵伉俪不必张扬,待劣兄访毕六县,即按单提人,以免民间惶恐。”
王秀才与娘子点头道:“感谢书兄成人之美,愚夫妇怎敢惹事生非,自取受辱。我们还希望借谢姑娘之光,依草附木,得个小小前程,并望书兄提携。”说罢,并将他家与谢姑娘的亲密关系说了。
水菜桥对巷第三家是一户姓谢的贫民,家主是个勤俭的老实人,每日贩些东西来城内叫卖,有水果卖水果,有青菜卖青菜,是靠一对铁肩膀从乡下贩进货物来维持生计。他与妻子膝下没有儿女,有个堂兄夫妻瘟疫亡故,留下一双儿女无人抚养,他们就将他们抱过来,认做亲生儿女养着。
这个孤女据说是宁宗皇帝时的宰相谢琛甫的孙女,还是名相后裔,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居然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
这姑娘有个男子名字,叫谢道清,从小生得聪明伶俐。
那时候的王秀才是个穷儒,靠教授生徒度日,他的娘子是大户人家千金,爱上那个穷秀才,私订了终身,被父母唾弃,娘家从不上门认亲。这娘子识文断字,绣得一手好花。
谢道清年幼无事做,就到秀才娘子家玩,秀才娘子见她活泼可爱,冰雪聪明,就教她识字读书,闲来也学些针黹刺绣,日子很容易就过去了。而谢道清有着一种过目不忘的天份,十二三岁就能对对子,做诗作词,于是与秀才娘子成为不是姐妹的姐妹。
只因叔父没有本钱,生活艰难,道清姑娘不得不帮着叔父做些舂米、磨粉、洗衣等活计,临海城的麦粉都是用腰磨磨出来的,所以谢道清大部分时间与婶娘一道代人磨粉维持家计。至于洗衣洗菜淘米更是她的分内活计了。长大后,不好出头露面,因此婶婶与叔叔出外小贩,她就在家做家务。得空时才到秀才娘子家作伴,学些琴棋书画,虽不精,却能过人眼目。秀才娘子更是喜欢了,对她愈加亲近。
可是灾难突然降临到这位姑娘的头上,十六岁那一年,身上突然长出一身恶疮,开始在手指上发起,逐渐上延,不上半年,全身长遍,连脸部也是一块一块的,不痒不痛,这块好了,那块长上,断断续续,连连绵绵,把个美貌如花的姑娘变成一个丑八怪。
原来说媒求亲的门槛踏穿,现在门庭冷落,别人看到她还骂个“娘希匹”来解悔气。道清姑娘日日以泪洗面,叔父又无钱求治,只能採些清凉解毒草药搓搓,结果弄得青一片红一片,人人见了讨厌。只有秀才娘子不怕丑陋,时常送些药粉来给她医治,也是时好时坏,不见疗效。
只有秀才娘子似有所感触,在豆寇年华生起这奇怪的皮肤病,必有其因果所在,因此劝丈夫不可待慢了道清姑娘一家,有时还送些衣物粮米接济她一家四口,生活总算勉强度过。
杨俊来哈哈一笑说:“原来这里还藏着一国母之师喱!小弟特为贵伉俪预为道贺。”
此时青衣道人突然开口问道:“王秀才,贫道有一事相询?”
王秀才往杨俊来看去:“敢问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青衣道人笑了笑,说:“贫道终南青和子。”
王秀才方才得知杨俊来三品官身也未见异常,如今听到“青和子”三字却是大惊失色,慌忙忙起身长揖到底,毕恭毕敬:“学生王仁瑜拜见全真教青和真人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