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霜双手捏着瓜子壳放在桌上碟中,转头一看丫鬟端了一盘坚果,又不曾见过,便伸手拿了一颗,捏了捏,没开口,又捏,仍是没有开口。
她淡淡望着商陆,商陆连忙接过,用力一捏,没开,她眼神变得冷漠,商陆提起真气,捏开了。
她摊开手,商陆取出果仁放在她手心。
她放入嘴中,咬了一口,转头又看着商陆,商陆连忙拿起一颗坚果,运气捏开,取出后又放在百里霜手心。
她很满意。
商陆转头问丫鬟:“这么一来不是修行人岂非还吃不得?”
丫鬟又偷偷望着百里霜,会心一笑。
商陆没懂,丫鬟抿唇一笑,偷偷伸手指了指百里霜,然后做了一个捏坚果的动作。
商陆手上捏着坚果,终是明白了,转头望着百里霜,她津津有味看着梨园二爷舞枪,摊开手放在商陆面前。
商陆将果仁放上去,她便轻轻咬着,许是梨园二爷舞枪实在好看,双指咬在唇边,也没有动。
商陆捏着坚果,抬头望去,梨园二爷虽化妆,身姿舞动,飘逸如风,他又转头望着百里霜,轻咬指头,双眼随枪动。
他低头望着双指中坚果,犹豫着,抬头时候,百里霜望着他,商陆连忙将坚果递过去。
身后丫鬟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心想着,收了那十两银子来做这种事情,本还以为不是什么难事,如今看来,和登天估摸着是差不多咯。
她转头,又见伙计站在门口使劲示意,她叹了叹气,无奈走过去,端了一杯茶水过来,热自然不热,万一真给烫伤了,那要出大事的。
走到百里霜身后,脚下一绊,茶盘往桌上落去,她闭上双眼,虽也算助人,毕竟还要伤人。
没有听到声音,她缓缓睁眼,见商陆单手拖着茶盘,心有戚戚道:“险些,险些。”
他又转头问道:“没伤到吧?”
丫鬟连忙摇头道:“没有的,没有的。”
她心里很苦,她宁愿吃黄连去。
商陆笑道:“那就好。”
他又转回头捏坚果,抬眼望去,一场戏已落幕,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将军战死,红颜守墓,而夫人不知。
刀马旦抱甲守墓,终老一生。
夫人闺中梦舞枪,孤老一生。
帷幕落下,百里霜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挺漂亮。”
商陆托着下巴,抬眼望着戏台一旁走下的梨园二爷,虽称为爷,年纪不大,青壮模样,想来也不过是二三十岁。
他轻笑着,缓缓走至前排,双手抱拳道:“多谢诸位捧场。”
除了商陆,各自回礼。
百里霜转头望着商陆,商陆耸耸肩,身后丫鬟偷偷笑,百里霜觉得莫名其妙,抬起手,商陆连忙将果仁塞在她手中。
百里霜黛眉一蹙,又舒展开,放在嘴中,味道极好。
梨园二爷在前排,低头便见百里霜与商陆,笑问道:“院中备有热茶一壶,两位可否赏脸?”
商陆当然是不赏脸的,但百里霜点头道:“行。”
商陆将果壳放在桌上,起身跟着梨园二爷出了阁楼。
阁楼中人会心一笑,有人问丫鬟:“新客人似乎不曾见过,莫非不是城中人?”
丫鬟笑道:“不是城中人,也就喝不到这杯热茶了。”
那人笑道:“也是,二爷的茶,可没那么容易喝。”
梨园二爷仍着戏服,宽大的袖子轻轻挽起,随手就抹去面上浓妆,转头笑道:“两位捧场,余元不胜感激。”
商陆见了那张漂亮脸蛋,未免觉得阴柔了一些,便不太喜欢,只是抬手道:“客气了。”
余元轻轻笑着,“公子似对我有敌意?”
商陆淡淡道:“没有。”
余元轻笑道:“梨园惯例,新客人听戏,总要奉上一杯热茶,并非余元有什么非分之想,公子切莫误会。”
商陆摇头道:“没有误会,也不曾怀疑。”
百里霜转头望着那许多戏台子,若有所思。
到了亭中,余元确实只是奉上两杯热茶后,便打了一声招呼,又叫来原先那丫鬟招呼着,匆匆离开。
丫鬟跟在二人身后,解释道:“奉茶一事,梨园传了百年,二爷又重规矩,两位也莫见怪。”
商陆摇头,百里霜抓了一手瓜子,转身离开,说道:“还不错。”
丫鬟说道:“小姐谬赞了。”
百里霜说道:“人挺漂亮。”
丫鬟笑道:“那是自然,三平四佳人,二爷当为首。”
商陆问道:“那么其他几人呢?”
丫鬟细数道:“梨园二爷,折冲女尉,红忆大姐,柴门白兰。”
商陆问道:“有男有女?”
丫鬟说道:“一男三女,二爷为首。”
商陆说道:“未免真有些阴柔了。”
丫鬟微微皱眉,说道:“只是入戏太深。”
商陆便不再多说,跟着百里霜出了梨园,转头还看到那伙计赶到丫鬟身旁去,丫鬟只无奈摇头兼叹气。
这种活儿,累是不累,但实在很苦。
出梨园后,已到午时,顺着街边走去,虽艳阳高照,毕竟秋风凉爽,百里霜走得依旧不快,商陆跟在她身后问道:“小姐,该不该去酒楼试试?”
百里霜仰头思虑片刻,回头问道:“你吃?”
商陆说道:“小姐不吃么?”
百里霜转回头,依旧不说话,沉默良久,才说道:“去。”
所以,他们去了城中有名的谨言酒楼,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名气,商陆也不清楚,毕竟那个名气也是陆谨说出来的。
陆谨还信誓旦旦说,三平的谨言酒楼和白城的谨言酒楼是两种酒楼,而且特意提了酒楼的黄鱼汤,说是谨言酒楼的黄鱼均是每日现捕,捞起之后由数名修行人轮番御剑急送,午时之前送入酒楼后厨。
鲜甜美味,保准让他吃了一次,这辈子都忘不了。
商陆觉得没什么道理,反正他是不喜欢吃鱼的,而且这么听起来,大约还是很贵的。
商陆未免有些心疼自己钱包,上次才与陆承业取了一百两银子,终于是没有被百里霜截胡,本还想着能揣久一些,看来,是又捂不热了。
反正这世道总是这样,钱哪里能藏得住?
商陆算是认命了。
入了酒楼,在店小二招呼下上了二楼,商陆特意选了靠窗位坐下,先就点了一碗黄鱼汤。
店小二打趣道:“客官可真是赶巧,黄鱼刚到,还不多人要,正好还余下最后一条。”
商陆只是不愿多花银子,才只给百里霜点了一碗,不曾想,还真是只余下最后一条了。
店小二说道:“客官若是真要,我可得赶紧去后厨定了,不然就怕是要被人抢先了去。”
他笑着解释道:“酒楼黄鱼还是抢手的。”
商陆点头,又点了三个小菜,店小二便往后厨去了。
百里霜单手托腮,转头望着窗外,街上走卒小贩,行人纷纷,又因为是中秋,门前街上挂了许多缎带花灯,想必入了夜,该是另一种风景了。
店小二说黄鱼汤是现杀现煮的,所以要稍等,商陆倒是无所谓的,但百里霜不喜欢等,所以饭前汤就成了饭后汤。
三碟小菜,一荤二素,商陆实在尝不出来与白城的谨言酒楼味道上有哪些差别,想着回了去后,还得和陆谨说说。
说不准也是要赚他这点银子。
商陆吃了一碗白饭,便停下喝茶。
客栈楼上鱼龙混杂,又有消息灵通之人开口,说起了三平林家门前一整条大街被打碎的事情。
三平毕竟这么大,城南城北之间,都隔着小一个时辰路程,消息传得不快,那是寻常事,但商陆觉得林家总要遮掩一番才应该,毕竟死了两个第三境的大供奉,算是家中顶梁柱,所幸第四境的林乌冬又站了出来,也算还有些底气。
只是毕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也不过震慑一番罢了,家中势力,说要一落千丈倒是未必,但毕竟是要缩水许多了,连那林乌柱想必回了去后,都要收敛许多才好,否则又惹上商陆,追杀了过去,他又能怎么办?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若是折冲府兵尽出,又或是那位折冲校尉下场,那商陆自然不敌,但毕竟还有一个陆玉狐,那才是最令人忌惮的,不说刺史之侄这身份,主要还是大宗师徒弟这一层身份,整个北州又有几个人有胆子去招惹?
事实是,商陆的猜测没有错,客栈上众说纷纭,但大多数都是只能说起那一条大街被打碎的事情,至于是谁打碎的,为何打碎,没有人说的上来。
虽各有猜测,无非是北域诸国论战,有哪些哪些修行人潜入三平,正巧遇上林家两位供奉,大打出手,这才打碎了这一整条大街。
其中又有见到折冲府兵入城的人说是折冲府绞杀大凶大恶的逃犯。
反正虽是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依据,但没有人知道,自然也就没有人说起那两位供奉的事情。
他们死了,城里知道的人,都不在这里,也不会往外说。
商陆这么听着,未免有些意态阑珊,但毕竟还是没办法打死林乌柱,就很让人失落,为了破境,如今已经成了最差的第三境,若不是他一二境根基打得好,若不是他还算挺会打架的,怕最差第三境,就要成了最弱第三境。
所幸,毕竟还不是,他还能与稍次一些的第四境打上一个有来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