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廊上，商陆睁开双目坐起身，往旁边看去，百里霜仍是捧着一个菜包安静坐着，人是一样好看的，衣衫还是一样的黑色，不过，今日多了一碗豆浆。
商陆揉了揉脑袋，有些懊恼。
昨夜修行，又忘了时间，这样来，沐浴这么一件事，就成了多余偏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没有办法，百里霜不喜欢。
她捧着冒热气的菜包，咬了一口，两口，慢慢吃完，又捧起放在木廊上的豆浆，轻轻吹着，抿了一口，转头淡淡看一眼。
商陆连忙跑去洗漱。
这么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日日起得晚，没时间煮饭是一件费钱的事情不说，还要被扣月俸，日子岂不就过得差了太多？
商陆咬着菜包，跟在百里霜身后，两人往知天命走去，商陆为这事想了许多法子，但最终竟是惊奇发现。
当务之急，还是修行。
百里霜仍是一身黑衣，缓缓走着，也不快，路上还饶了远路，说是要去买支鸡毛掸子。
嘴上说着，当然是念商陆的好，让他打扫的时候不至于趴地上去，但到底会不会另有他用，商陆不知道，也不敢问。
白城杂货铺不少，但两人一直都习惯去那间与知天命隔了两条街，一对老夫妇开的杂货铺，倒不是说看着两位老人家年过半百还要出来讨生活，就生了恻隐之心。
商陆一直觉得，天底下的人这么多，生来的好坏虽然不能怪得上自己，但想必也轮不到别人来同情。
自作主张的怜悯，想来更多是伤人自尊的。
而且，若真是要说怜悯，那也不该是去杂货铺买些东西。
去了杂货铺买东西，本来就只是一场交易。。
老夫妇在卖，商陆和百里霜去买，如此而已。
莫非他们能因为商陆买的这么些小玩意儿就让日子过得富足起来？
莫非还会因为商陆不去那里买这么些小玩意儿，日子就难过起来？
不会，都不会的。
不论商陆和百里霜去或者不去，对他们都是没有影响的，如果非要纠结，那大约也就是少了两位客人而已，并没有太多讲究。
非要说一个绕远路的理由，就是两位老人和他们比较谈得来。
走了一半，百里霜突然把手放在脖子上，扭了扭，说道：“累了。”
就这样，她站在知天命街口，说自己累了，然后也不管商陆做什么想法，拐了个弯，直接往知天命去。
商陆一个人站在街口想了想，突然发现，小姐累了，不去杂货铺，极有可能不只是因为累了，而是不愿意花钱。。
反正到最后，她肯定是不会补上的。
他边走边盘算着，一支鸡毛掸子，最便宜的也要六个铜板，但因为是他要用的，总不能用最次的吧？
到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稍稍用了点力气，直接折断了，岂不花的更多？
商陆摸了摸钱袋，自上次被百里霜拿走银票去代为保管后，又被苏流舟抢了一个空，他已然决定，出门在外，银子不能带太多，而且最好不带铜板，否则那一声声铜板碰撞声，也是惹人注意的。
财不外露这个道理，苏流舟教得很好。
他带了一块碎银子，掂量一下，也差不多是二钱，并不多，幸亏是去买鸡毛掸子，否则还真是要厚着脸皮和两位老人家赊账了。
入秋的风带上凉意，照样带着些许暖意，老婆婆懒洋洋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手中拈着一条红绳，在编绳结。
精致的绳结是小姑娘家的最爱，但老婆婆上了年纪，一天下来也编不了多少，又想着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有时候小姑娘跟着父母过来买些东西，老婆婆也就笑呵呵送了出去。
这样一件小礼物当然不值钱，但小姑娘收了礼物，自然是高兴的。
商陆记得，百里霜小时候也拿过一条，红绳系在苍白小手腕上，商陆一直觉得好看，而且特别好看。
但后来不小心断了，她就再不拿，说是不好。
商陆当然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好，但总归也不再拿了。
“婆婆，拿个鸡毛掸子。”
老婆婆名叫什么，商陆不知道，她自己当然也不会和小辈说，只知道她姓费，城里人提起她，也就叫一声费婆婆了。
费婆婆常年在铺外摇椅上坐着，秋冬靠门边晒太阳，春夏则在树下乘凉。
林老爷子也只能在店里负责卖货找钱。
费婆婆指着身后桌上一大排鸡毛掸子，笑道：“你选选，都是十个铜板。”
商陆把一块碎银子放在费婆婆身旁的桌上，笑道：“我瞧瞧，可不能太艳了。”
费婆婆面容虽枯槁，但常年带笑，也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她笑了笑说道：“你这孩子唉，人人都要艳的，你倒好，还要不艳的。”
商陆挑着，笑道：“那又不一样，反正用来扫灰，没个两日就脏兮兮，艳了若是不去清洗，心里难受呢。”
费婆婆轻声道：“原来是懒啊。”
商陆大笑，“是啊，懒了一点。”
费婆婆收起碎银子，从桌下取出小秤称了一下，回头叫道：“老头子，找钱了，二钱。”
林老爷子在店里叫道：“小陆，你进来，我这走不开。”
费婆婆无奈摇头：“你这怎个做生意哟，懒成病了。”
林老爷子说道：“我这是真走不开哩。”
商陆选好鸡毛掸子，笑道：“没事，婆婆，两步路而已。”
费婆婆还是坚持道：“懒到头，迟早懒出病来。”
商陆无奈笑了笑，走入杂货铺。
林老爷子确实手上有活儿，他在帮一支鱼竿绑鱼线，努努嘴道：“呐，放桌上了。”
商陆随手抓起桌上铜板，也没有细数，只是好奇道：“爷爷，你这鱼竿能钓多大鱼？”
林老爷子笑道：“二十斤内没问题。”
商陆点点头：“咱这附近十斤的鱼都难找到。”
林老爷子道：“那是你不会钓。”
商陆问道：“您会钓吗？”
林老爷子偷偷往门外瞧了一眼，小声道：“我啊，厉害着呢，菜市场老余他那里上次那条十二斤的青鱼，那就是我钓上来的。”
商陆也往门外看去，小声问道：“您怕婆婆知道啊？”
林老爷子撇撇嘴，不满道：“她就是胆子小，说去钓鱼万一掉水里怎么办？”
林老爷子无奈道：“能怎么办？我又不是不会游水，这可倒好，都不给我去钓鱼了。”
商陆小声笑着，也怕惊动门外那位杂货铺的一家之主。
“不过啊。”
林老爷子又对商陆道：“咱是男人，男人嘛，度量大，就让着她，那能怎么样？你说对吧。”
商陆认同道：“对，对极了。”
他拉着鱼线，又突然唏嘘道：“说起来，当年小百里她爹是很好的，我们全家红白喜事都靠他照料，可惜啊，走得早。”
他又说道：“你以后可得对小百里好点，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不答应。”
商陆道：“您这说哪里话？”
林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门外费婆婆又叫道：“老头子，找钱了，四钱二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