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穿鞋，走出院子，把手按在门框上的时候，回身道：“帮我看着，到点了就关门。”
陆谨摊摊手道：“问题在于我没钥匙啊。”
商陆自顾自往前走，摆摆手说道：“自己想办法。”
陆谨叹气，对青云道：“你看，这样的事情，总得我来。”
青云说道：“因为商陆公子对公子放心。”
陆谨顿时喜笑颜开，“这么说来也是，难怪陆承业一天天净想着让我给他收尾。”
商陆走到东大街去，听陆谨说，小姐和墨染香就在酒楼雅间，他抬起头，只看到一扇窗，犹豫片刻，没有走入酒楼，转身朝着西大街走去。
谨言酒楼的雅间不大，却分外精致，栽种鲜花，倒垂树枝，潺潺流水绕着梁柱流淌而下，氤氲缭绕，煮茶饮酒，都是极妙的去处。
陆谨素来不喜欢这样的雅间，当年还是他姐姐坚持，才有了这样精致典雅的地方。
百里霜捧着一张宣纸，铺在桌上，提起墨笔，想了想，说道：“你那字，墨痕重，锋芒过露。”
墨染香微抬墨笔，微笑道：“一贯如此，他人评价，也从来不变。”
因为她的字，也不曾变过。
百里霜说道：“这样不好。”
墨染香望着纸上黑字，笑道：“那我来学学你的字如何？”
百里霜摇头道：“也不好。”
她想了想，又补道：“痕迹重。”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宣纸，平铺桌上，微微抬手示意。
墨染香有些诧异，粗一看，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似无甚出奇之处，但细细一品，温润大方，虽端正规矩，却内有韵味。
她轻声道：“初眼一看，规规矩矩，虽不算差，也只属寻常，再细看，笔力中和，温润大方，不失儒雅，应属当世大儒之作。”
百里霜微微抬眼，眼皮子颤动，似乎，困了？
墨染香继续道：“再多看两眼，又可见不同，其中韵味，说不得如何，只是，以修行人看来，人间之气浓郁，此非书道大家，实乃人间谪仙。”
百里霜说道：“多一些人间气，没什么不好。”
墨染香抬手，食指轻轻点在百里霜苍白眉心，笑道：“你是说我太孤冷了？”
百里霜点头，又提笔，挥墨写下一个“仙”字。
墨染香侧身望着，单手托腮帮，嘴角微微一翘，“挺好。”
百里霜放下笔，等待墨痕干，突然转头道：“该走了。”
她收起那张宣纸，站起身，弯腰拉裙，轻轻点脚，转身离开。
墨染香连忙拉住百里霜，握着那双小手，意外道：“真冷。”
百里霜点头，墨染香问道：“考虑得怎样了？”
百里霜站在她面前，微微抬头，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一双眼睛则如同黑夜深邃。
百里霜缓缓摇头：“不去。”
墨染香颇为意外，“这白城，哪里好？”
百里霜坐回椅上，摇头道：“哪里都不是很好。”
墨染香等着，百里霜又继续道：“哪里都不差。”
墨染香道：“但极意门更好。”
百里霜默然，并非无言，只是想法不同，她缓缓说道：“吃不习惯。”
墨染香问道：“听说你家里有个伙计？”
百里霜点头，“嗯。”
墨染香又问道：“听说其貌不扬？”
“嗯。”
“虽是个修行人，十七岁才入第二境，气息不稳，若要打磨根基，还需三两年苦工，资质不差，但不够好。”
百里霜点头，“对。”
墨染香道：“我可以替他安排，入极意门做外门弟子，日后若有造化，入内门成嫡传，名列祖师堂牒谱，也不是问题。”
百里霜摇头道：“算了，本来就差劲。”
墨染香问道：“你不愿去极意门？”
百里霜说道：“住不惯。”
墨染香微微一笑，“也好，那大燕呢，南山的桃林，时常有风，少时有雨。”
百里霜愣了愣，轻声道：“可以，去看。”
墨染香眯着眼笑起来，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眉心，“好。”
百里霜微微皱眉，有些不喜，墨染香看着那张苍白小脸，笑道：“快皱了。”
百里霜再站起身，墨染香道：“不在这里用饭？”
百里霜嘴角酒窝浅浅，“家中有饭。”
墨染香也起身，从旁边柜上取下一个小盒子，用油纸包裹，“坚果。”
百里霜没有拒绝。
商陆在县衙前的大街上，见到了百里霜。
百里霜双手捧着一盒油纸包裹的坚果，平静叫道：“商陆，我饿了。”
商陆微微一愣，“小姐，你不是，和墨小姐去陆谨家酒楼了？”
百里霜点头，把手中食盒塞到商陆手中，转身往城北走去。
商陆低头看着那个食盒，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小姐明明去酒楼做了大半天，怎连晚饭都不用就走？
当然，也更没能想通，谨言酒楼在城东，墨家别院也在城东，三九巷又在城北，她怎么走到城西来的？
他跟在百里霜身后，抬眼看了看，她走得依旧很慢，黑色的裙子，赤色的裙边，随着脚步轻轻飘晃。
她似乎，心情不差？
商陆这么想着，回到三九巷，才知道，他想差了。
百里霜抱着双膝坐在木廊上，低头发呆。
商陆则走去打水烧火，蹲下身烧柴火的时候，百里霜抬头道：“好了？”
商陆愣了愣，说道：“小姐，你刚坐下不到一刻钟呢，水都没烧开哩。”
“哦。”
她低下头，继续发呆。
商陆急得连忙运气烧柴，稍没注意，柴火外涌，直接给他冲了一个满面炭灰。
长吁一口气，伸手抹抹脸，百里霜又问道：“好了？”
商陆抬起头，无奈道：“小姐，刚煮了水。”
百里霜站起身，生气道：“不吃了。”
她拍了拍裙子，转身往房间走去。
商陆手中握着一根干柴，愣了愣，站在灶台后，久久说不出话。
良久，房中又传来百里霜声音，“商陆，我要沐浴。”
“哦哦。”
那正好，水也烧开了。
商陆把水倒入木桶，提入浴房，伸手入水桶中试试水温，转身走出浴房，叫道：“小姐，水好了。”
百里霜捧着衣衫走出房间，走到浴房门前，斜眼瞟了商陆一眼，商陆呵呵笑着。
百里霜单手抱衣衫，踮起脚尖，手指微屈，在商陆额头狠狠敲了一下，痛得商陆直揉。
她走入浴房，站在木桶前，回头叫道：“商陆，我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