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大叫道:“抓起来,报官去。”
“对,报官去。”
“赵大夫,这?”
学徒看着赵大夫,面露忧愁,如今医馆内病患听信这种谣传,群情激愤,一个个要抓赵大夫去见官,他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徒,只怕反抗不得啊。
赵大夫叹气道:“没事,我走一趟就好了,清者自清。”
学徒环视医馆内病患,目之所过,人人低头,他大怒道:“赵大夫诊金一直是城里最低的,以前你们都在说赵大夫医德如圣人,现在一个个落井下石,你们心安吗?”
陈二狗道:“那是因为他自知医术差劲,不敢收高。”
“你。”
学徒瞪着陈二狗,但陈二狗本就是杀鱼的,身高体壮,挺着胸膛,瞪着学徒,大叫道:“今天,我就要拉这个庸医去见官,省得咱亲友被这个庸医害了。”
“要我说,庸医害人,也不知道害死多少人了,这杀人就要偿命,县令大人,一定要给我们说法。”
“哦,那挺好,见官的话,我正好来了。”
陆谨手提纸扇,指尖轻轻转着,笑道:“我就是官。”
陈二狗一看是城里最大的有钱人,讨好笑道:“陆大少,你来得正好,这个庸医,他害人不浅,这里好多人都是苦主。”
陆谨拿折扇轻轻点脑袋,笑道:“我看着就不像,倒是你脸上这伤,生石灰烧的?”
陈二狗心中一冷,面色也阴沉,往日肯定是不敢招惹这陆大少的,但今日有备而来,又看着陆谨分明要偏向赵大夫,只冷冷道:“陆大少,说起来,你既不是县令,也不是什么官,让你来管,也不合适吧?他庸医害人,我们要拉他去见官。”
“对啊对啊。”
旁边有人说道:“就算他赵大夫是冤枉的,县令大人肯定也能还他清白的。”
陆谨双手环抱,冷冷笑着。
天下最多,人落井中,缓缓观之。
陆谨从来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本就阴暗的人心。
一个入了县衙的大夫,是否清白,真的重要?
不重要,半点不重要,就如陆谨所见过的许多人,在监狱中耽误的青春并不是无辜者最大的损失,身上担负的污点,才是最大的伤害。
天下人,善欺弱者。
纵赵大夫能证清白,又哪里重要?
人心向恶,不论清白与否,都不会有人来看病治伤了。
“听说,他是治死人进去蹲过牢的。”
“啥,不会吧?那可不能给他治病,万一治死了怎么办?”
约莫,这将成为医馆外最后的喧闹。
陆谨笑道:“我凭什么管?”
他眯眼望着陈二狗,冷声道:“你说我凭什么管?”
陈二狗大叫道:“你又不是县令。”
陆谨笑道:“我是官,而且是比县令还要大的官。”
陈二狗梗着脖子道:“你不是。”
陆谨笑呵呵道:“世袭侯爵,也算不得官员?”
他自怀中掏出一块玉牌,瞧了瞧,收起来,笑道:“抱歉抱歉,这个块是当年入长安皇帝陛下赐的子爵腰牌。”
他在怀中摸索着,又掏出一块玉牌,再是笑呵呵道:“哦哦,这块也不是,是兰台名誉学士腰牌,你再等等,这些论地位都还差了一些。”
他又在怀中摸索一番,这才掏出一块镌刻金字的玉牌,“这次对了,家父神勇侯,区区在下虽不才,但谁让那是世袭侯爵的,也只能,勉为其难,呵呵,承袭神勇侯爵位了。”
他咧开嘴笑问道:“如此说来,区区一个从三品的世袭侯爵,有是没有资格来管?”
陈二狗心中一慌,但想起那两位仙人指示,又想着这事情一过去,就收拾行囊往其他地方去,他们给的银子,足够他一生富足。
何必再怕他陆大少?
陈二狗硬着头皮道:“就算你官大,你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旁边那群病患,本多在将信将疑间,一看陆大少站出来撑腰,还要以官衔压人,纷纷大恼,这分明就是官欺良民,仗势欺人啊。
明明是去县衙一趟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为何不敢去?
莫不是,心虚了?
天下人,多是弱者仇富强,本就是没办法说清楚的没道理。
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无非就是,既然他们不是,那么,凭什么你就是?
陆谨冷冷笑着,双手环抱。
他们纷纷叫道:“庸医误人,官医勾结。”
“报官,报官。”
赵大夫站在医馆中,轻声叹气,说道:“罢了罢了,我随你们走一趟吧。”
学徒道:“赵大夫。”
赵大夫摇头道:“无事,清者自清。”
陆谨在旁冷声道:“去个屁。”
他指着陈二狗道:“你说,你那张大饼脸,是赵大夫给治坏的?”
陈二狗道:“那是当然,这里很多人可以作证,我当时只是寻常划伤,就是用了这庸医给的药,才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言到伤心处,他激动大叫道:“难道我会用这么俊俏的脸蛋,来陷害他吗?”
陆谨嗤之以鼻,忍不住笑出声,“俊俏?照我看来,你可不是脸坏了,是眼睛脑子都有问题。”
陈二狗大怒,瞪着陆谨道:“你说什么?”
陆谨笑道:“你大约是以为,验不出来你这烧伤是么?”
陈二狗叫道:“验什么验?就是这庸医害我的。”
陆谨歪着头问道:“那么,你知道不知道我家中是什么情况?”
陈二狗豁出去道:“不就是祖上积德,留了一个官位吗?”
陆谨大笑道:“那你祖上为什么不积德?”
陈二狗怒道:“就靠着父辈余荫,能成什么气候?”
陆谨捧腹大笑,靠在门柱上,“可惜啊,我还真不是,我去过兰台啊,还是名誉学士。”
“那又怎样?”
陆谨认真道:“所以,我懂的东西,真的很多,比你们想的还要多很多。”
“那,那又怎样?”
陆谨嘴角微微一翘,手指轻轻点着脸颊,“想必《毒经》一书你们都没听过吧,但很巧的是,我读过啊,更巧的是,书中就有对生石灰烧伤的记载。”
陈二狗心中慌乱,但事已至此,只能强装镇定,“你说是就是吗?”
陆谨轻轻转着折扇,笑眯眯道:“我说了不算,可书上说的,能不算?”
他以手中折扇指着陈二狗道:“若是生石灰烧伤,取河上浮萍晒干研粉,内服。”
陆谨歪头道:“便会使伤口溃烂,骨酥成粉,死是不会死,顶多也就是不能下路罢了。”
他转头问赵大夫,“赵大夫,你店里,可有这河上浮萍研成的粉?”
赵大夫微微错愕,点头道:“有自然是有,但如此法子,若是真为生石灰烧伤,未免有伤天和。”
陆谨不满道:“事已至此,他要拉你去见官,还要毁你名声,你还担心他?”
他大声道:“拿来。”
赵大夫皱着眉头,似在犹豫。
旁边学徒也看不惯,急声叫道:“赵大夫,他人不善,你以德报怨当然没错,但如今可是医馆存亡大事,犹豫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