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归带着以晴去参加哥哥的婚礼,虽然是二婚,但自己哥哥不想委屈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还是办了一个酒席。
“田哥,嫂子怎么没来?”一进门就有人上来寒暄。
“昨天我没在家,她自己换灯泡的时候从凳子上摔下来了。腿肿了一大片,我怕她今天累着,就让她在家里歇歇。”
“像田哥这么疼人的男人可不好找了!你们说对吧。”整个屋子都是大家哈哈的笑声。田有归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摸头,还一边客气道:“没有没有,自己的媳妇嘛。还把以晴教得这么好。”说着往前推了推田以晴,田以晴身子一颤,还没等自己爸爸让自己叫人,连忙说道:“叔叔好!”
“以晴,来抓把糖,和那些姐姐妹妹玩去吧!”田以晴的大叔叔给她抓了一把糖,放在他的小口袋里。
以晴很少见自己的大叔叔,只觉得他和爸爸长的很像。关于以前的大妈,以晴没有什么印象,听妈妈说是前两年病死了。那时候妈妈还偷偷哭了一场,带着以晴在一个十字路口烧了一大包冥币。
田以晴还记得,那晚爸爸上夜班,妈妈就带着自己去烧纸,好大的火光。烧尽的纸灰在天上飞,有的还带着小火点。那个场面极美。那时他才三岁,按理说是不记事的年纪,可那片极美火光她却没有忘记。那片火,燃烧的是一个生命。
“以晴,乖,去玩吧。”田有归摸了摸田以晴的头。
以晴转身跑了出去。
“有归,你这闺女真听话!不像我们家那个,一来就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屋里的一个男人赞叹道。
田有归笑笑,进了屋子。
田以晴没有去那些小孩子玩的地方,而是自己去了小池塘边上,看小鱼来回的游。
她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用手扫了扫上面的土,坐在上面,双手抱着膝盖。池塘上面种着荷花,还有小鱼。时不时传来一声蝉鸣。
她坐了一会,看到不远处有几颗草簇拥在一起,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摘下来,去水池边洗干净上面的泥土。又刨了一个坑,把口袋里的糖掏出来放到坑里,埋上土。埋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把土挖开,撕开一颗糖放到嘴里,很甜,是巧克力味的。田以晴笑了,然后又把土埋上。把洗干净的草甩干水,小心翼翼的放到口袋里。
正想走,田以晴犹豫了,回头看看刚被埋上的小土包,又蹲下来把它刨开,每一颗糖皮上都沾了泥土。她又找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一颗糖,放进口袋。这一次把土埋上之后又踩了两脚,把地面压平。
没走两步,就看见几个小萝卜头躲在墙角那偷偷看她。
田以晴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一步,有几个胆子小的女生转身就跑。只剩下几个小男孩还在那里看。
他们知道田以晴发现他们了,便不再躲。一个小男孩挺着胸膛站出来,指着田以晴问:“你在那里藏什么?是不是偷了田叔叔家的东西!”
田以晴认识他,他是自己表姑的儿子刘鑫,按辈分来算的话她该叫他表哥。
“有一只蛤蟆被人踩烂了,我把他埋在那边了,不信你们可以去看。”
说着,田以晴让开了路,给他们指了指埋东西的地方。
刘鑫不敢过去,却又觉得让自己丢了面子,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往田以晴身上扔过去。有几个小男孩有样学样,也往田以晴身上扔。
“说什么癞蛤蟆!我看你才是癞蛤蟆!一个被买回来的丫头片子!”
田以晴也不还手,只是低下头转过身去,让石子打在背上。
孩子群里有一个小女孩悄悄跑回去。
“姨姨,姨姨!刘鑫哥哥又在欺负以晴姐姐了!”
“龄龄慢点跑!”田有归把回来打报告的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问道“龄龄怎么了?”
“舅舅!刘鑫哥哥又在欺负晴姐姐!”小女孩扁着嘴。快要哭出来。
“是不是你晴姐姐又惹刘鑫哥哥了?”田有归问。
“没有!晴姐姐什么都没做,都是刘鑫哥哥坏,他还打晴姐姐呢!舅舅,你快去救救晴姐姐吧!”
“好好好,龄龄不哭。你带舅舅过去。”
田有归和刘鑫妈妈到的时候,刘鑫正扔的起劲。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刘鑫的妈妈田藤一喊,把那群还在扔石子的小孩子吓了一跳,瞬间扔下手里的石头跑的没有踪影。
田以晴这才回过头来,小声地抽泣,不敢哭的太大声。田藤赶紧跑过去,把田以晴抱在怀里安慰她。
田有归看到自己女儿这样,很是欣慰。
“你这傻姑娘!刘鑫欺负你,你倒是和以前一样还手啊!哪怕回来告状也行啊,你就这么被人打,也不知道疼吗!”田藤责备道。紧接着又放软了语气。“乖,回去姑姑揍他。别哭了,乖。”
“你怎么能让小孩子学打架呢!”
“怎么,你闺女被欺负了你一句话都不说,哥!以晴可是你亲闺女!”
田藤抱着田以晴就往外走。“我带以晴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你要是看见我家那小兔崽子不用给我留情面,直接揍就行!”
田藤带着她去了村口的小亭子里坐着。自己儿子欺负以晴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开始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完全不是对手,脸还被挠花了一次。
可孩子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有小孩子打架不受伤的。田藤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的儿子要让着以晴一点。可后来,田以晴越来越乖,任凭自己的儿子欺负,所以田藤也尽量让自己儿子和以晴少见面。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儿子闹得这么厉害。
田藤没有女儿,所以看见这么乖巧的孩子心就和化了似的,连说话都带着轻柔。
“以晴,你还疼不疼啊?”
“姑姑,我一点都不疼。”
“哪有不疼的?小孩子皮肤都嫩,来,这里没有别人,让姑姑看看。”
田以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不让田藤掀开。田藤没有办法,只好顺着她。“下次我带你哥哥去给你道歉!”
中午吃过饭,几个男人喝的都有点多了,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田有归没喝几口,因为他还得负责把来的宾客送回家。
回家的路上,田有归问:“以晴啊,你怪不怪爸爸?让你被欺负?”
“我没有被欺负,那是表哥在和我闹着玩呢。”
“我的乖闺女呦!走!咱给你妈买药去!”
田以晴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太阳没有这么晒了。进了院门一拐弯就看见小尹八蹲在树下面玩蚂蚁。自上次田以晴说不要伤害它们之后,尹八就开始把自己的零食碎末倒在地上看蚂蚁往洞里面搬。
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见田以晴和田有归走过来。
“以晴姐姐!田叔叔!”
“诶~甜甜真乖!以晴,你和甜甜玩会,我回去做饭!”
“咦?邱姨没回来吗?”
田以晴刚想说话,田有归赶紧说道:“哦,你邱姨在老家呆两天,过两天就回来。”
尹八似懂非懂,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以晴姐姐回来了,就有人陪她玩了。
“以晴姐姐!你看,我在喂蚂蚁呢!”尹八指了指地上的蚂蚁。
“嗯,我先回去了,晚上再来找你玩!”田以晴又看了尹八一眼,转过头跑回家去。
田有归去了厨房做饭。田以晴回到房里,打开里面卧室的灯。
“妈!”她走到床前。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我爸说你会在老家呆两天。这两天你就好好躺着,很快就不疼了。”
“晴儿,这次回去有没有人欺负你啊?”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听就是很久没有喝水了。
田以晴把邱茗扶起来,倒了半杯水,喂邱茗喝下。
“妈,你放心。没有人欺负我。爸爸还给你买了药酒,抹两天就好了。你看我还给你带回来了止血的小草!”田以晴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已经焉了的草叶子。
“晴儿啊,就算有人欺负你,你也要忍着。小孩子再怎么打你,他们毕竟也是小孩子,力气不大。你要是再还手的话…”邱茗不再说了,两行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晴儿,妈妈对不起你啊!”
“妈妈!我有舅舅和外公吗?我们去找他们好不好?晴儿会做很多家务,他们一定不会不要我们的!”
“你有舅舅,也有外公。可他们住的太远了,连妈妈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住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不知道你外公是不是还活着。”说到这,邱茗又想到了姐姐,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你们娘俩说什么呢?来!起来吃饭了!”田有归端着饭碗走进来,邱茗赶紧擦去脸上的泪。
田有归把碗放在餐桌上,走到床前把邱茗扶起来,给她穿上鞋子。“媳妇儿!我对不起你,一定没有下次了!我昨天是猪油蒙了心了,听到尹家那两口子骂孩子提到了你,还以为是你怎么人家孩子了。我一时冲动就…你也知道,我不想和别的人家结下梁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来,媳妇,我给你上点药!”
邱茗什么都没说,静静的听着。以晴才五周岁,她不能抛弃自己的孩子啊!如果当时能和孩子一起死在产房里,也说不定是一种解脱。思及此处,她想起了隔壁产床生出来的死婴。“阿弥陀佛。”邱茗不信佛,但她还是为那个孩子念了句佛经。
邱茗吃过饭就上床休息了,这两天她不能出门,只能在家里躺着。田有归把一切家务全包了。还给院子里的各家各户送去了喜糖。
天还没大黑,田以晴溜出了家。
“阿姨?甜甜在吗?”田以晴站在尹八门口,小心地问道。
“哦,是以晴啊!甜甜买酱油了,你要不然进来等会她?”
“不用了!我去找她!谢谢阿姨!”
王楠看着田以晴的背影,眉头一直没松开。
“这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王楠心想。
田以晴是在院门口和尹八遇上的。尹八手机还提着一个酱油瓶子。
“晴姐姐!”
“甜甜!我有好东西给你!”说着,田以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因为一直在口袋里放着,已经有些化了。
“给你的!”
尹八接过糖,把酱油瓶子放在地下。打开糖纸,咬了一半。然后把另一半递到田以晴嘴边。“我们一起吃!”
“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了。这是给你的。”
“不行,就要一起吃!”尹八不让。
田以晴低下头就着尹八的手把剩下的半块糖含到嘴里。
“以晴姐姐,甜吗?”
田以晴的眼睛里闪闪亮亮的。尹八觉得以晴姐姐的眼睛里一定是有星星的。见田以晴不回答,尹八又问了一遍。“以晴姐姐,甜吗?”
“甜!这是我今天吃到的最好吃的糖了!”
田以晴后来再想,那不仅仅是那一天吃的最好吃的糖,也是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糖。那是尹八给的,从尹八手里吃掉的,被尹八吃过一半的独一无二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