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回想起那样的场景，项玉又开始战栗起来。后怕，心里发冷，身体有轻微的哆嗦，上牙和下牙还不停地打架。直到后半夜她才睡着。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失眠的经历。
到了白天，她就没事了。白天，李爱云还来了。是项玉的班主任唐老师往她家里打了个电话。在宿舍，李爱云关切地问她怎么还把自己给摔着了，是怎么摔的，在哪摔的。
她张了张嘴，结果，还是没有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哪怕，她是她最为信任的母亲。她的咽喉还是有一种被锁住的感觉。
当时，她的室友们都去教室了。在这间回荡过她爽朗笑声的宿舍里，她沉默地扭过头去，出神地盯着窗外的树，开始发起呆来。
在这之前，当她在小闺房里美美地托着腮帮，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她不可能想得到，有一天，会有另一种形式的发呆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并试图打乱她的节奏。
曾经，她受不得半点委屈，跟项阳吵完架也曾找父母说理。现在，她受到了真正的侮辱，却闭嘴了，哑巴了。
怎么会这样？她会是那个能考全校第一的姑娘吗？她曾站在台子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地念出“要勇敢地搏击风浪”？她曾被人说过“是全班最聪明的人”？结果，却连一个恶人都整治不了？
“这会是真的吗！”如果，有人会发出这样的疑问，那么，项玉会给他一个证明。
这也是真的！
她，还会是她。接下来的几天，她正常地上课，正常地学习。她也积极地去换药。她想让它尽快地好起来。
她更想将那件事忘掉，越快越好。看起来，她也做到了，尽管在第二天的晚上，她竟再次失眠。
她只失眠了两个晚上。她觉得，是学习的欲望挤走了它对自己的负面影响。她学习的欲望实在是太强烈了。她要让学习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才能更好地挤走残留在脑海中的战栗，直到，某种休眠已久的记忆突然闯入了她的脑海。
在她突然建立的记忆里，那是在她×岁左右发生的事。是在一个白天，在一个关着门的院子里。院子里也是只有两个人。
“知不知道什么叫××。”那个人也这样问了她一句。当时，他就蹲在她面前。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开……
当时，她压根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是具有了某种不好意思的感觉。或者说，是朦胧的羞耻感。
她有些窘迫。她转身离开。门没有锁，她是正常离开的。
假如，门锁上了呢？
十五岁了，至少还能爬上墙头，就是摔出了很明显的伤疤，还有瘫痪的风险。小孩子，连墙头都爬不上去吧。
“离开后，我好像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大人。印象里没有。”
“那时，我才几岁啊！为什么？”
本来毫无记忆的经历，一旦想了起来，却是那么清晰。
她同样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还有风吹过。她在风中摇摇欲坠，花儿在院子里开得正美。
项玉的童年是快乐的。他的青春期是躁动的。后来，他去了外地，失联。周围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是死是活。
在周围的某些人眼里，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他带给项玉的影响却开始显现了。或者说，是再一次地显现了。
项玉同样清楚地记得，正好在那段时间，她的性格发生过一定的变化，变得有些沉默。后来，她又活泼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那首先是因为身边人的爱让我冷却的语言再次回暖了吧。”
在那个空空的院子里……这样的场景，项玉肯定不愿意回忆。可它却像一个梦魇，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盘旋。
尽管，那个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他是项玉唯一的观众，项玉还是觉得——项玉竟然觉得——她仿佛被——被当众羞辱了——她即是自己×岁时的形象，也是15岁时的样子。
在精神上，她甚至觉得被游街示众了。并且，还缺少一件衣服。她很难堪，也很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又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她不明白。她死活都不明白。结果，她死活都不明白的事，就让她产生了死一般的感觉，她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也没想着问别人。它还是令她难以启齿。
还有——本来她已经试着努力地忘记了。忘记一个女孩，在没有牵过喜欢的男孩的手时……忘记一个女孩，在等着迎接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花季和雨季时……
虽然，她在极力地挣扎和躲避，可她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受损的，更是她的精神吧。
本来，她已经试着努力地忘记了。本来，她表现得还算坚强。可这一切的一切，最终还是崩塌了。它最终还是崩塌了。
她多想，一觉醒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它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还不止一次。她多想，回到时光机里，不要让项玉跟他们走，不要，可她——她越想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想，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她还有了一种后怕的心理。她想，假如×岁时遇到的那个人不只是——假如现在遇到的这个人丧心病狂，哪怕她已经跳下了墙头——她不敢想了。她想想都觉得后怕。她害怕，她又不敢跟人说。她的精神仿佛“蜷缩”了起来。她一向挺直的脊背仿佛有一些疲软。
她，仿佛不再是那个能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大声地念出“要勇敢地搏击风浪”的姑娘。
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会是她吗？
不知不觉间，那两件事开始联合起来念咒，轮流攻击她的思维、她的认知、她的心境。它们仿佛会强行植入，不停地植入。
她开始钻起了牛角尖。她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又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