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你问的哪一方怎样?”
“三方!”
“三方?第三方是谁?”
“好歹也是跟你结缘的,就这么忘掉真的好吗!”
林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但是她跟我的关系不大,所以我也就没有太过注意。”
直到此时,林漆才注意到妮诺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他遥目望去,然后转过头来向妮诺说到。
“他们的故事已经步入结局,大概还有两三天,他们身上的生存资源就会匮乏到极限,也不存在其他生物的援助,在哪个瞬间,故事的结局就会诞生吧。但是无论怎样,与我们大抵是没有太大关系了。”
“但无论怎样,也要见证到最后吧。”
林漆真的不知道,原来妮诺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他原以为她会更无情,更恶劣一些。
“浪漫主义者才是最恶劣的,魔王全部都是浪漫主义者。”
“你这样一解释就说得通了。”
林漆与妮诺说说笑笑,来到村口。
虽然说的是说说笑笑,但实际上笑的只有妮诺而已,林漆一如既往的冷面示人。
村口处,枯树下,躺着一个裸男。
身上宛如柴薪般冒出点点的幽火。
又是从天端坠落,更是显得不详。
但大人的威严树立已久,在大人和仙女试图靠近的这段时间里,诡异的没有一个人胆敢妄动。
“发生……什么了?”
道士只能勉强半撑开一只眼,凭借着手里的炎剑矗立在地。
只是颤颤巍巍,随时似要倒地。
林漆在可能的情况下不会忽略他人,所以这让他看起来向来是一个有问必答的人。
他回答了道士的疑问。
他说。
“你在做梦,你知道你在做梦,但是你也处于是否想要醒来的挣扎中,你立于现实与梦幻的交界处。”
“你做的手脚?”
道士,不,借助道士身体的某个意识质问道。
“说话真难听。”
妮诺皱眉,颇为不喜。
为了避免妮诺的形象变成撒泼打诨富二代的这种愚蠢角色,林漆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不要接近这里。虽然这是座死村,即便这里的人民没有向我献上忠诚,但这里仍然暂时处于我的庇护之下,断然没有你任何为所欲为的理由。”
面对林漆认真的表情,道士的脸上泛起了苦笑。
这家伙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回事?古代的奴隶主吗?
在他的心里,刚才的行动莫不是在给予处罚不成?
“你僭越了。”
妮诺总结到。
而林漆在妮诺解释完后,已经懒得再去搭理她。
“睡吧。”
等等!还不行——
大脑深处,乃至于灵魂深处都穿来了难以抗衡的疲惫。
一阵阵的眩晕感袭上了意识。
全身仿佛是消失了一般毫无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道士重重的倒在地上,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刺激,让她的意识最后的清醒了一下。
她挣扎着伸出手,抓向林漆。
“你究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小的惩罚罢了。”
就像大人惩罚熊孩子那样。
林漆的目光从来都不在他们身上。
——即便是姑且将他们算作了一方。
所以他看上去似乎总是在仰望苍穹,双瞳映射出星空,如此的深邃,如此的悠远。
但妮诺却蹲下身来,撑着脸颊,惋惜的用树枝戳了戳道士的脑袋。
只不过戳到幽火的时候,木枝立刻被燃成了灰烬。
妮诺怜悯着道士,也嘲弄着他。
林漆看的地方,她不需要去看,所以她可以像是乘车的人那般看看沿途的风景。看得多了,眼中自然浮现万物,如众星般璀璨。
“你在这里看着这道士,那只妖怪没有忍住,我去寻它。”
妮诺鼓起脸颊,不满。
“斩妖除魔的好事你干了,我就变成三流故事里的反角了?”
“很快就好。”
“那行吧,早去早回。”
妮诺的脾气就像六月天的暴雨般,说来就来,说停就停,哄哄就好。
林漆抓起赤红风衣,摆起一片血云。
……
……
瘦马在晚风下颤颤巍巍的行着,少年沉默的牵着马,少女沉默的坐在马上。
风沙吹拂起马儿的鬃毛,让它多出了那么一丝丝的神采。
少年不自觉的抿着嘴唇,干涩的嘴唇左右摩擦着,这样仿佛会给他带来些许的乐趣一样。
少女坐了会儿,趴在马背上,抓着马鬃,侧着脸在颠簸中看着斜下的夕阳。
“肚子饿了吗?”
少年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道。
少女想了想,回答道:“不是特别饿。”
“那就好,我还在想接下来要吃点什么比较好。”
“什么都不吃的话,果然还是会饿吧,要上来坐一会儿吗?”
“那样的话这家伙会饿的吧。”
这瘦马本来身体就不好,如果真的累垮了,少女没有活下去的自信。
沿着水走了几天,仍是只能看见少许的嫩叶,让马吃饱几乎是不可能。但是父亲曾说过,这水通江,听说在江下游,长满了金灯花。
那定然很美。
他想去看看。
不过他更想吃饱饭。
“我或许做错了,如果待在那里,未必死的这么早。”
少女的双目映射着夕阳,带着迷离。
“就像泥土中的落叶那般腐朽凋零吗?”
少年想了想,想起了树枝与种子,补充道。
“比那更慢。”
“所以也就更加残忍。”
“给我。”
少年突然压低了声音,停止的脚步让这几天来慢慢形成惯性的老马也停下了蹄子。
少女注意到少年的手势,从马上取下弓箭,递给少年。
他们的配合很完美,奈何少年没有继承父亲的技艺,幸亏少女在少年的失误之后补上了一箭,才没有让来之不易的食物逃走。
“我少了只眼睛,看不太清。”
少年为自己离谱到令人绝望的弓箭水准而感到面红耳赤。
“我是瘸子,腰用不上劲。”
于是少女也反口反驳道,因为她能射出白失,所以这个反驳就像白失那般有力。
他们在河边生起了火堆,在渐渐降临的夜色中开始烤起刚刚被他们猎杀的可爱小动物。
“我们还能活多久?”
少年突兀的有些迷茫。
少女颠了颠包裹,那里面除了衣服与银子以外,真的连一块干粮都没了。
所以她沉默不语。
少年也就知道了。
他盯着火堆,有些出神。
“我去洗个澡。”
因为接下来或许就会不顺着水走了。
他们从村长那里打听来了,最近的城不能走水路,顺着水,是走不到城里的。
顺着水可以看到山,跨了那山,走上三天便可见城。
少年顺着水洗了一遍身子,水很凉,或许会被诗人称为带着春天的微暖,但少年只觉得这水很深,有点苦,还有点涩。
当他赤裸着上半身坐在火堆前烤火的时候,少女的神色似乎有着些许的不自然。
“你要洗澡吗?”
少女看了看自己的腿,外伤已经完全愈合,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都没有机会清洗自己的身体,如今有这个机会的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
“水很急,我来帮你吧。”
少女有些难堪的侧过脸去。
“我自己来吧,腿伤已经可以见水了,所以……”
“所以……?”
“没有……不便到以前那种程度了。”
她的右手,忍不住抱住左臂。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抗拒行为。
犹如一把尖刀一样的动作。
少年忍住濒临破碎般的痛楚,继续上前一步,主动将自己的心脏往刀尖处送了进去。
“很黑的,你的腿脚不便。”
用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伪装,假装自己并没有触碰到那把刀。
少女顿住了。
所以少年再度向前一步。
“水很急,太危险。”
用刀伤害一个人和用箭伤害一个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弓箭的话,只需要瞄准好,然后松开紧绷的弓弦,那样的话,被瞄准的目标就会倒下了。
箭杆和箭羽摩擦二指的感觉也会被开弓的疼痛所遮盖。
但是刀不一样。
通过刀柄,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血液的律动,宛如在此刻与被自己伤害的人连接了一条线一般。
痛苦与绝望不停地从彼端传来。
那种感觉真的让人狠不下心来,少女在此刻很佩服感用刀子刺入他人心脏的弟弟。
所以她低下了头,轻轻应了一声。
用颤抖的手,解开了衣襟。
少年的神色终于放松,就好像一名得到了瘾品的瘾君子那般神情放松了下来,随后,他深深地低下了头,但无论怎么模仿,给人的感觉也无法是高洁的贵族。
不过他们俩的年纪实在太小,所以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未免有些滑稽。
但是他们俩的年纪真的不小了。
或许很难以置信,但少女已经是待嫁的年纪了。
“就像以往那般,什么都没有改变。”
老杂种说的话,也只是杂种的痴言。
少年牵着少女的手,迈着缓慢的步伐,语气悠长到仿佛是从云端飘来的一般缥缈。
安抚着少女。
安抚着自己。
对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是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弟弟。
我们是共同从地狱中逃脱出来的同伴。
是亲人,是姐弟,是战友。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别想用那来自地府污秽来玷污我们。
银白的月光之下,漆黑的流水之上。
夜风将少女的短发吹乱。
让水面映射出她那半侧的复杂面容。
与赤裸的幼小身躯。
以及他那仿佛心脏骤停般突兀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