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又来帮忙了?”
“是啊,不做些什么的话总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先生也要注意些身子,千万莫要操劳坏了。”
道士他的打扮不再华贵,那身衣服早就被烧了个精光,神通又不适合天天燃着,所以自然就换上了村民的衣服。
一身的朴素,配上他那俊俏年幼的脸蛋,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他是哪个准备考试的穷苦学生。
他的手粗糙了些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嫩变得愈发的粗糙黝黑。
好在他并不太在意这些,毕竟他又不是弹钢琴的,玩古筝的,手一定非要漂亮不可。
但是她却很心疼。
“瞧瞧你好好的样子,都变成农民工了。”
有的时候道士也在感慨,为什么好好地关心的话,到她嘴里,就变成了嘲讽的语气呢?
这样下去的话,你绝对嫁不出去的。
其结果就是,道士的左手,不受控制的删了自己一巴掌。
“你这疯女人。”
道士低啐一声,灰溜溜的以阿Q精神胜利法来战胜这个疯女人。
劳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太阳不过多时就到了正午。
“先生,快过来歇息一下吧。”
“好的,就来。”
现在的气氛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人们改革开放前后那般的淳朴,人心都被纯粹的善意和对美好明天的幻想所充盈着。
所以,或许是更长的时间,或许会无限期的延时,但是道士知晓,这个村子也迟早会迈入那个他人的悲痛如同草芥般卑微的,娱乐至死的年代吧。
即便时间还有很久很久,但是道士没有把握。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谁都没有办法称为正义的吧,倒不如说真要变成了那样才很糟糕吧?”
“所以你要成为正义的伙伴吗?”
不,再怎么说哪个也……
“不过说到底你也真够厉害的,都坚持了十年了。”
是吗,感觉一晃眼就过去了一样。
“先生,喝水。”
多谢了。
道士望着这位在他讲课过后递上水杯的少女,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温和的笑着问道:“你为何不跟师兄弟们一起,去找位好主公,谋个前程?”
她却是理所当然的达到:“我当然是留着准备好继承先生的衣钵了。”
道士轻笑着用折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都说了多少遍了,为师是陆地真仙,你死了,为师都死不了呢。”
少女做了个鬼脸,只当他又在说胡话。
望着这位愈发亭亭玉立的少女,道士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般。
十年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般的天真,这般的不谙世道,这般的只要认准了一个光,不管有没有道路都想要闯上一闯。
道士又掏出了那个苹果。
光鲜的宛如刚摘的一般。
道士忍俊不禁的摇着头笑了笑。
“先生,您为何发笑?”
道士看了看这颗苹果,上面两口残缺,却依鲜红水嫩。
他指着这苹果,笑道:“我笑这玩意跟真的一般。”
“先生您又在说笑了,这难不成还是假的吗?”
她当然不懂了。
道士又咬了一口苹果。
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自称仙人了。
自己的愿望这种困难的东西,自己当然很难懂了,如果是简单纯粹一点的欲望的话,他或许可以随便说上一大堆。
人类的愿望这种东西,或许就是女巫把欲望的碎片连同猫的忠心,龙的贫穷与哈士奇的稳重一同倒入坩埚之中熬制而成,在最后又填入一点点名为梦幻的佐料做成的一锅浓汤一般。
没有喝下去之前,是绝对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
过去的他,曾经救下了一名小女孩。
用那感谢的声音获得了满足,以他人的崇拜点燃了正义。
这样的正义究竟是否是正确的呢。
说实话,他至今为止仍然不知道。
但是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去喝那碗汤,细细的品尝之下,终于找到最后一问的答案了。
那么从今往后,他便是真仙了。
他扇着折扇,亦如那折扇带来的风,庞大的满足感充斥了他的内心。
曾经似乎听谁说过这样一句话,人这一生最牛逼的事情,无外乎把曾经吹过的牛逼实现了而已。
“你要做我弟子吗?”
少女笑道:“那我可就要对先生三叩九拜了。”
“你只要争取以后让别人对你三叩九拜就好了啊。”
“瞧您这话说,就像托孤似的,先生您的身体还好着呢,怎么说也轮不到我呀。”
道士,或者说仙人摇了摇折扇,束起的黑丝在风中飘扬,英俊的面容在村口那颗桃花树下熠熠生辉。
“好歹我也是个仙人呀,总得做些仙人该做的事情,仙人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吗?这个村子就交给你啦。接着。”
仙人最后敲了一下少女的脑袋,将手里的折扇送到了少女的手里。
“先生您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唔——”
突兀的刮起了一阵风沙,迷了少女的眼,当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村口前桃花树下,已经失去了那长衣飘飘的身影。
“先生?”
少女紧握了手中的折扇,不便利的腿脚挪动了一步。
“师傅——?”
一颗苹果掉在她面前,缺了三个口,在地上滚了滚,沾满了沙。
……
……
咔啦——
不稳固的石子脱落,与砂石一起坠入森森丛林之中。
老马受惊,慌乱的前踏几步,差点撞了少年。
少年连忙安抚好老马。
即便是以老马瘦弱的身躯,站在这条向军的山道上,未免也显得太大了些,稍有不慎,怕不是就会跌下崖去。
事到如今,少年也大抵是发现了他们走错了路线,但是已经到了半山腰,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样下去的话,天知道会什么时候饿死。
他的身体逐渐的变得沉重起来。
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的行走着。
离了水,他们终于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了。
没办法在水里抓鱼了,少年也麻了爪。
想开弓射点什么,也因为地形太过复杂而以失败告终,结果就是这两天来,他们什么都没吃到。
这天晚上,少年升起了火,架上了小锅,往里面丢了些树皮。
树皮究竟是什么口感呢。
少年也不太形容的来,比起苦,首先袭来的其实是涩,因为煮了水的缘故,软趴趴的,所以少年也就把它当做一锅汤,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喝的他喉咙难受,只觉得仿佛有木刺卡在那里了一般。
直到那浑浊的水咽下去了之后,苦的让人难受的感觉才弥留在口腔里被感知到。
“给你。”
少年把剩下半锅递给了少女。
少女看了看浑浊的锅,微微舔了一小口,顿时就涂着舌头闭着眼睛皱起眉来。
“别舔,一口气全喝了。”
少女看了看少年,于是学着少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结果这玩意确实很难喝,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她喝到一半差点没有吐出来。
她用手堵住了,虽然胃在不断翻涌着拒绝,试图将秽物逆流吐出,但她拒绝了身体的反应,在漏出几口水之后,她又将这口汤咽了回去。
“咳咳……咳咳咳……”
“咳咳……好受多了。”
她有气无力的瘫软在一旁的土坡上,望着正在咀嚼野草的老马,多少有点羡慕。
少年看到少女喝了汤,沉默的找了个有点偏僻的位置,沉默的躺下,用单薄的枝叶盖住自己的脑袋。
“你怎么了?”
少女问道。
“累了,早点睡吧。”
少年压着声音回答道。
但少女不这么想,她听着火焰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火光的燃烧,有些失神。
“我去方便一下。”
少女爬起来,朝着少年说道,声音有点小,有点虚弱,她的身影也显得有些瘦弱。
少年翻了个身,抱着头,嘴里嚼着柳叶:“别走太远,小心一点。”
“你要不要帮下我。”
少女嘟囔。
少年就像是被人用刀子戳了一般猛地做起来,看向少女。
光线太暗,他从少女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见,所以他有些恼怒的说道:“男女有别,你自己去。”
少女觉得这个时候的少年有点像爹爹,她不太敢违抗:“我知道了。”
少年看着少女消失在火光范围内的身影,不知为何火气更甚,狠狠地锤了一下身后的土坡:“去死吧你。”
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变得有些失落:“真差劲。”
……
……
天色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就连星星都见不着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少女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她试图去摸弓,但弓却挂在马上,她的手里就连一支箭都没有。
一阵冷风吹过,吹得人心里发慌。
不正常。
不同寻常的违和感袭上了心头。
就宛如被人用手捏住了心脏一般。
呼吸困难,冷汗直冒,汗毛倒立,皮肤起满了鸡皮疙瘩。
在这种情况下人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抓起点什么来当做武器,也会想要拥有什么当做依靠。
恐惧感就仿佛油漆一般,被那双手肆意的在心脏上涂抹着,愈发的浓厚,弥留的间隙愈发的渺小。
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苍白的。
仿若没有血液流动的手。
她呼吸骤停,就连毛孔也不敢丝毫散发气息的闭合一般,宛如僵尸一样僵硬的把头往后方扭去。
手指抵在了少女的脸颊上。
很冷的手指。
这是什么意思,真面目不允许暴露的意思吗?
正当少女诚惶诚恐的思考的时候,对方主动暴露了面容。
金色的秀发,不似人间的瑰丽面容,白皙到仿佛是失去了生气的皮肤。
“原来是你啊。”
少女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什么,我也是妖怪啊。你这反应太没意思了,明明火灵说会更有意思的。”
“火灵……是你的妖怪朋友吗?妖怪也是有朋友的啊……”
“不,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的关系而已,就像你一样。”
她走到了少女身前。
即便是漆黑之中,她的身体却仿佛自己在释放着光芒一般,让人看得无比清真。
金色的秀发,颓废的面容,白色的内衫与如同夜色一般柔顺得发亮的漆黑外衣。
“你为什么过来?”
“你不问问我怎么过来的吗?那样的话我就能跟你说说你这段时间的味道又变得香了很多,我跟着味道一路过来的事情了。”
“你说都说了。”
两个人沉默了少许。
妖怪拍了拍屁股,坐在一旁。
“我是来带你走的。”
少女愣了愣,她的表情逐渐缓慢的变成一个浅浅的,恬静的笑。
“得救了真好啊。”
好假。
妖在心里默默说道。
“但我只能救你一个。”
少女的笑容没有改变,只是眉头轻轻蹙起,就像是一个在思考数学题的学生那般:“为什么呢?”
因为智慧告诉她只能救下一个。
妖怪没有说话。只使用她那如血般,如红酒般的眼睛盯着她。
少女苦恼的说道:“那我果然还是不要被救好了。”
“为什么?继续吃树皮也好吗?”
“但是把弟弟丢在这里更不好吧。”
妖怪什么都没说。
她明明觉得,这无论如何应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才对……
“对你弟弟而言,你才是个累赘,你走了,你的弟弟说不定就活下来了。”
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少女似乎找不出反驳的话语,她只能用很小的声音,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妥罢了。”
“因为戏上是这么演的吧。”
妖冷笑道,她亦有些失望——对于自己的眼睛并不好使这一点。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直接带你走就好了。”
“抱歉。”
少女对妖致歉道。
妖怪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对妖怪说什么呢你。”
笼罩在四周的黑暗消散去了,银色的月光重新洒在大地上,少女张然若失的看着妖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