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国产的抗日剧中似乎出现了一种类型，这种类型把主角定位在了山贼上面。最初的导演，本意应该是为了描绘中国人民的团结精神和宽容精神。但是随着竹笋般的圈钱作品的泛滥，最初的精神似乎也渐渐地模糊不堪，随之催生出了另外一种单纯的力量崇拜。”
仙人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坐姿，但衣服的折痕似乎压得他的皮肤愈发的难受，令他忍不住想要再次挪动一下。
“毕竟是主人公，所以一定会比其他人要强嘛。”
与之相反的是妮诺一脸死鱼眼的往嘴里丢葡萄，撑着脸颊，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敷衍。
“是啊是啊，大刀砍鬼子都是基本操作了，满足了民族主义自尊心的同时，又给了没有军事素养主人公一个‘合情合理’的设定，真棒啊不是吗。”
仙人说着蹩脚的措辞，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的尴尬。
“抱歉，我不看电视剧啊，我只对动漫感兴趣。”
妮诺嚼着嘴里的葡萄，一脸无趣的看着面前这个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的小孩。
终于，仙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在某人的吐槽声中认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么不会说话。
好想死，真的。
好想掐死几分钟前的自己。
真的很羞耻。
因为他真的不是很会说话。
而这个时候某个人的轻笑更像是火上添油。
他挠了挠头，面色中仍然残留着几分尴尬。
“我只是认为这个世上果然还是应该有该做之事，与不该做之事。”
仙人很谦逊的低下了头，跪坐在妮诺的面前，就像是一名学生那样。
“你们对我的指导，我发自内心的感谢，正如同贵先生说说的那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妮诺的眼角勾起了残酷而又讽刺的弧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带着富有深度的声调，喃喃重复了这句话一遍，露出了一个绝对称得上刺骨的阴暗笑容。
这句话的本意，指的并不是自私自利的意思。与之相反，为字二声，本意指的是，人如果不修身律己，便会为天地所不容。
“又非正道，有何讨论的价值？”
仙人露出了谦逊的笑容。
“思想便是道，道便是道，哪有正道左道之分？尚未得道要在论中取，便是得道了，也要论一论才可啊。”
“我原以为孟子的仁义之道会更合你心一些，却没想到你居然用杨子的为我之道来游说于我。”
“为了名声与利益去做善事并非是多么羞耻的事情，只要不为了名声与利益去做任何一点的恶事，那么我相信，这便是善。”
“有点成年人的样子。”
拥有自己的判断。
毕竟善恶终归只是人造的概念。我在很早以前就不拘泥于此，擅自将我归于其中一边，可是非常惹人生厌的。
妮诺懒散的看着仙人，蓝色的发丝垂荡着从侧颈流淌而下。
是啊，这个女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游离于人外的某种东西。就像是在电脑屏幕外，看着内部一般的视线看着世间的一切。
这就是死宅的究极进化体吗？
“我想要听一下理由。”
“什么？”
当然会惊讶了，就连仙人自己都在惊讶于自己的执著，这断然不是理性判断得出结论之后的行动，是的，即便理性在那之后判断出了这句话如果得出了情报，那么对未来的交涉也好，战斗也好，都会得到极大的便利而选择了继续下去。
但，这句话早就在理性判断完毕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您漠视这个村子的理由，放任，乃至于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让这个村子变得更坏的理由。对的，就像是对即将坠崖的人漠视不理，出来郊游自顾自玩乐的人那样！”
“怎么说呢。妮诺五指抵着五指，就像是个贤者一般微笑着，思考着用语：“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善恶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就如同狼与羊一般。对于羊而言，狼的存在毫无疑问是万恶的存在，但当你站到了狼那一边的话，却会发现它如果不捕食羊就会饿死，那么阻碍它捕食的一方则是毫无疑问的邪恶了。”
“我跟小七在找东西，大概只有妖怪知道那东西在哪，为了吸引妖怪，一个死村的存在是相当好用的诱饵。嘛，也称不上辩解就是了，不过这些村里又确实死掉了不少人人，说实话，这种行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恶。”
妮诺露出的笑容让仙人发自内心的感到了寒冷。
她开口，缓慢的总结：“劣绳救人，是否为恶？”
她的笑容并不阴冷。
那只是仙人的双眼擅自加上去的滤镜罢了。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璀璨，就仿佛新婚时的少妇，不，就如同与约定之人订婚之时的少女那般，洋溢着梦幻的七彩气泡。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是啊，人如果连自己都做不好的话，当然是会被天珠，被地灭的。
然而，诚然人类是一个会因为他人的赞赏与鼓舞而感到欢欣，又会轻易地在某人某物上倾尽自身全部感情并以其为存活动力的脆弱存在。
所以绝大多数的人其实并不崇尚于恶，绝大多数的恶人他们或许只是被社会所压迫，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后一时想要去得到所谓的公正罢了。
本质依旧在哪里，会移情的人，终归还是会移情的。即便是因为畏惧而封锁了心灵，终有一日还是会被什么闯破心房，最终移情吧。
那么，他们的为己，本就在社会的认同之下。
但数千万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异类。
天生便是绝对的冷血。
移情这个词与这种人犹如绝缘般无关。
哪怕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欢离合也只会当做荧幕上的劣质影片般一笑而过。
别说是犯罪这种事情了，哪怕是亲生父母倾尽一切的爱也只会当做可以利用的事物，乃至于亲手杀死爱着自己的父母也不会有任何的伤心或者愉悦，只会风轻云淡的当做理所当然的人。
因为无法对任何实物倾注感情，所以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而活。
为了自己的利益作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心理。
这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啊。
那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么，你就是确切其实的魔女了。”
仙人沉默，然后起身抽剑，遥指向妖魔。
“真过分不是吗？魔女什么的，明明只是尽全力做好自己而已呢，明明跟你一模一样呢。”
哪怕是被剑指着鼻尖，她依然没有丝毫的慌乱，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发出了宛如邻家少女般的抱怨。
“我觉得很不公平。”
少年低下了头，他想，或许面前这个女孩，也觉得很不公平。
“带来伤害总是比带来幸福要轻易许多，为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是如此轻易？为什么做坏事如此轻松？善良和慈悲不应该才是正确的吗？为什么被他人高高捧起所宣言的东西又会如此轻易的被践踏于脚下？”
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我觉得好不甘心。我明明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但这条道路似乎确是如此的狭长，充满了荆棘。这样一来的话，旁边那条错误的康庄大道不反而成为正确了吗？”
“正确的行动却总是得不到正确的结果。所以我想，我一个人的话，大概是怎样都无法跨越那些艰难险阻的，我不是童话里的王子也不是故事中的英雄。”
“为什么错误的道路，反而是康庄大道！为什么……”
“你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便寄托于他人的智慧吗？”
妮诺歪着头，用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的目光，无机质的盯着他。
这多少令人感觉有些恶寒。
“没错，第三问，所欲何往，与民同往，这就是我找寻的道。”
“然后——”
“与民同往者，是无法与草芥人命者同道的。你是敌人的这么一个事实，前所未有的清晰。”
“有点日漫风哦。”妮诺吐槽着，试图给自己的画风上加点日漫元素。
毕竟，画风不同，怎么相处。
反正我是没办法想出蜡笔小新和假面骑士该怎么联动——说的就是你！瞎J儿跑的列车跟通往一切未知的厕所！
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虽然穿的是和服，但是扮演的好像是古代侠客哦。
于是她的小拇指轻轻拨动无形之律，剑鸣声宛如响雷般，伴随着木屋吱呀作响的声音，从木壁中探出了头，犹如毒蛇般死死地盯着屋中的二人。
确切而言，是持剑那人。
“本小姐姓秦，你便叫我琴姑娘就行了。”
仙人因为长时间的磨砺与眉心处的火瞳得知了两个同音不同意的字，不禁苦笑一声，收剑抱拳：“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在下秦无晴。”
“惊了，还有诗号的？”
妮诺小姐大惊，画风摇摇欲坠，扶摇直下三千尺。
“而且你俩还是本家，可还行。”
秦无晴的左手染上了刺眼的白炎，顺着侧颈延到了指间，拔出了腰间的冰魄剑。
拔剑的同时，一道女声犀利的吐槽道，连续的两道大秦话瞬间将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的武侠风打回原形。
“与民同往便是你悟出的道？感觉有点蠢的样子。”
“抱歉，这次又要拜托你了。”
“不要当做理所当然就很好了，劳苦命呐~~~”
她的毒舌总是让人无言反驳。
所以他只能认栽。
“抱歉。”
“再帮我一次吧。”
“哪怕只是微小的希望也好，让我知道，空想是能够降临现实的。”
“嗯，我会与你同行的。”
一如既往地，她无法拒绝他。
“秦师，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仙人那认真的目光与妮诺那随意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其实说实话，仙人的认真多少让妮诺在他身上看到了林漆的影子。
只可惜，就如同镜子中的正反面一样，虽然是个很认真的人，但林漆是一个绝对不会以仁义礼约束自己的人。
仙人恭恭敬敬的对妮诺执弟子礼。
林漆救他一命，赐他冰魄剑，叫他为己之道，何为与民同往。①
妮诺教诲他，正义便如那冷暖，有了冷，才有了暖。正义便如同火堆，同一堆火，无数的人去感受，距离的不同，是会产生不同的感觉得。
或许他们二人并无师意，单结果却是他们行了师行，令他得道成仙，那么就不敬不可。
对他而言，天地君亲师，不可不敬。
很古老，也很迂腐的价值观，某人不止一次的吐槽过。
但他觉得这样就好，人不能失去感恩。
任何事情，一码归一码，否则人便就犹如混沌。
无法律己，无法将情感太极分化，欲望压于准则或等于准则，便是行欲望之事，便会被混沌吞噬。
他拜倒在妮诺小姐面前，所以秉着兴趣和那么一丝丝古装癖与演艺癖同时发作，作为浪漫主义者，妮诺小姐无法破坏这么浪漫的场景。
“咳咳，且说来。”
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
“秦师，在您的眼中，人命可否真的就那么不值？”
他问的很蠢。
也很纯。
所以妮诺答出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回答。
“亦如草木。”
仙人知道了，他必须再度拔剑不可。
第一次，或许是因为愤怒压抑了准则。
但这次不同了。
他闭眼，将心情归于湖面般的平静。
“我明白了，秦小姐。”
七炎自眼、耳、鼻、舌、身、心、脏腑燃起，与空中凝为火舌，缠右臂，自手染上了剑，让剑化作了七炎剑。
嘴唇轻启。
“请赐教。”
带着毫无杂意的清冷杀意。
下一刻刀尖相撞，火星四溅，极静与极动形成了鲜明到极点的对比。
狂风随着音爆一同卷飞了屋内的设施，连同初音未来和洛天依的茶盏在空中飞舞，然后又被真空吸回少许，最后一鼓作气的飞向四面八方，犹如曲终人散的回响。
好歹是一手雕刻而成的事物，妮诺多少有些心疼，于是她放弃了战斗的浪漫，左手竖出食指中指，化为剑指。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没有目视前方，让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显得有些傲慢。
“既然都叫我师傅了，那就让我当一次师傅玩玩吧……就赐予你——此生最大的试炼吧——！”
她并不需要空想降临，所以她的剑可以撕裂空想。
轻声言：“基础剑诀其一·刺之式！”
探头的剑刃们兴奋的颤抖起来，仙人透过额前的火瞳，已然看到了自己被万剑穿心后，留下的，宛如渔网破布般身躯在烟尘中飘荡的未来。
仙人遍体发寒，但魔女却绝非是心慈手软之人。
倒不如说，她的笑容带着名为纯粹的残忍。
剑指落下，犹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般，全部的利剑停止了颤抖，沿着光的轨迹，规定下前进的道路。
下一瞬间所能够看到的画面便是木屑飞溅之中，携着庞大的响声，犹如雨点般轰然落下的利刃已然埋入了地底。
那确实是人目所无法目睹的刹那，就宛如时间被硬生生的剜去了那一部分一般。
下一瞬间，爆炸中的狂风与烟尘同时席卷了四合与八荒，自烟尘之中，一只白玉般的小脚丫踹中了刚刚闪躲开来的仙人。
时间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仙人只来得及咳出一口淤血，然后就伴随着巨大动能夹杂着呈线性的映射在视网膜上的灰尘飞向天际。
看着那因为这一脚，让烟尘呈圆形赫然被扫去而显现出身姿的魔女，在狂风之中苦恼的理了理发型。
她颠着脚跳了两下，终于一脸惊喜的找到了自己掉落在地的木屐。
“好强……”
仙人的双手在颤抖，即便是用双剑交错着抵在双肩上抗住了这一脚，但是他的双臂，不，整个人都在颤抖，骨骼和肌肉乃至细胞都宛如要立刻散架般的在哀嚎着，颤栗着。
直到此刻，借着身体承受的力量，他才确切的明白了那淡然的视线究竟是什么。
那是强者，那是非人。
那是单纯的由上至下的俯视。
那是纯粹的在看着包括秦无晴这个人类在内的风景。
就好像一只蚂蚁绝是否成为风景的主角，取决于摄影师一般。
然而，从前的他却只是傲慢的考虑到了由下至上的仰视与平起平坐的平视。
身体在发冷。
哪怕是由内而外燃起的七炎也无法驱散他的寒冷。
火焰，能够照亮夜晚的黑暗吗？
这，就是现实的坚固程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