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自挂东南枝的怪人满脸疲惫的从睡梦中醒来只时,乌鸦已经停满了他们脑袋上许久,看样子是昨天晚上,乌鸦们趁着他们俩睡着的时候又飞回了树上,安安静静的呆了一夜。
那么当林漆那猩红的瞳孔睁开的瞬间,满树的乌鸦再次分崩离析,天各一方的扑腾走了。
不过他现在才懒得管所谓的乌鸦。
赤虹之瞳在脖颈的作用下转过来,与海蓝星瞳对视,在无声的交流中透露出了彼此主人的疲惫。
“自挂东南枝不是一个好方法。”
“所以你不打算真香一下吗?”
“我们今天去造个房子吧。”
“我们要在这待几天?”
“什么时候妖怪来了,什么时候走。”
“我仿佛已经看到妖怪来到这里时,看到两个魔鬼的画面感了。话说要是妖怪不来,怎么办?”
“你似乎理解错了什么,我们不是在等某一只妖怪。没有妖怪会放弃一座即便吃光,朝廷也不会在意的死村,就像是饥荒中的灾民不会放弃一顿美食一样。”林漆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总有妖怪会来的,吃人的妖就像廉价的苦力一样,哪里都是用之不竭的。”
“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啊,应验了。我的睡袋内侧拉链坏了,来帮我解开一下。”
妮诺试图用裸露在外面的嘴巴咬住拉链,但她蓝色的脑袋越往下低,就越容易把拉链塞到脖子底下压住,用嘴巴咬住拉链也就成了无解的死题。
林漆拉开了自己的拉链,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枯树的树干,然后用另一只手快速的解开了妮诺睡袋的拉链,敏捷的就像只猴子一样干净利落的落地。
“这种时候要是有替身就好了。”
“痴人呓语”
既然是痴人呓语,就没有理会的必要。
村口有几座无人的屋子,也有几座有人的屋子。
林漆随便挑了一所,敲了敲门,不等主人的回应就走了进去。
这个屋子实在难以形容,简略可以形容为「破败」,但是如果硬要林漆说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典型」吧。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典型的虚掩木门,典型的半熄火炉,典型的破旧木质地板,以及典型的行尸走肉般的房间主人,
林漆丢下一个面包,滚落在灰尘满满的地板上,滚动一圈之后,白色的面包滚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肮脏灰尘。
有似是毛发的杂物,也有如液体般粘稠的黑色不明物质粘附在了面包上。
但那典型的行尸走肉对污秽没有芥蒂,倒不如说他此刻干枯的眼球死死地盯住了那个面包,就像是一只快要饿死的狼一样,布满血丝的双眼毫不掩饰的透露出贪婪与渴望。
但他的身躯也像是快要饿死的狼那样干枯,脆弱。
这样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他站起来。
他挪动着身躯,艰难的挣扎着,给林漆的感觉就像是昨天救了的那个小女孩的案发现场还原一样,艰难的挪动着,艰难的伸出了手,用与那虚弱行为所不相符合的贪婪将面包送入了嘴里。
灰尘,泥土,不知名的黑色粘稠物,伴随着粘稠的唾液裹杂着甜美的面包一同充斥与齿缝之间,舌尖之上。
这份甘美让他无法抑制的从干涩的嘴中分泌出了唾液,让他的胃部开始渴求,让他的喉管开始渴求,让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渴求。
地上的面包在他近乎于疯狂的咀嚼中被吃完了。
他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充满灰尘的木板,渴望再度得到那么一丝一毫的美味。
终于,或许是糖分终于补充到了大脑,让他意识到了那美味究竟是来自何方。
他用干涩的喉咙发出了比野兽好不到哪里去的声音,带着渴望的神色往林漆这边爬过来,手肘一次又一次的用力,木质地板的碎屑扎破了他的手肘,但他却仿若未闻,就像是一只狼一样,带着贪婪而又残忍的目光看向林漆。
林漆讨厌这种目光。
所以在这个男人试图抓住他的裤脚的一瞬间,他的鞋底印在了对方的脸上。
男人消瘦的身躯顿时如同散了架一样向后飞去,装散了尚有余温的炭火,和架在炭火上的铁锅。
空落落的破锅与腐朽的木板相撞,发出了清脆而又沉闷的响声。
有点像那个男人痛苦的哀鸣。
他这下子看上去不像狼了,而像只狗,就像那只在村外看见的野狗一样,半边脸被打塌了,流着血,脊梁骨也断了,不自然的扭曲着,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
就像昨天刚来这里看到的那条狗一样,惹人生厌。
所以林漆毫不犹豫的把那惹人生厌的脸压在了炭火里。
与那仿佛是烤肉般滋滋声同时响起的是男人痛苦的哀鸣。
半晌之后,林漆抬起了脚,但是那个男人却没有从炭火中起身,却不知是否是被火烧断了痛觉神经。
林漆拽着他肮脏蓬乱的长发,他看了看男人的脸,一半坍塌,一半灼伤,如此凄惨不堪的模样让他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把男人的脑袋放下,磕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就像是一块西瓜掉在地上一样。
然后在他面前,丢下一块面包。
那个男人的视线重新被面包占据。
他无法忘记那块面包的美味,但他同样没有办法忘记脸上的疼痛,所以他就像一条狗一样,一动不动的,将渴望的目光投向了林漆。
“这个眼神就让人舒服很多了。”
然后一脚。
将松软的面包踩实,不停地来回碾磨着。
他的话语跟他的行为截然相反。
过高的预期带来的是同等的落差,而又因为这巨大的落差,男人的眼睛顿时瞪直,发出了痛苦的呜鸣声,但他死死地把声音锁在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所以听上去有点刺耳。
林漆缓慢的蹲下身来,可能是那身棉袄真的很阻碍行动,他蹲的很慢。
但却不敢让人不看,所以男人注意到了,林漆那血红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仿佛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但是很可怕。
就像是血一样。
剪影遮住了他的面容,让男人看不清切,但是他觉得,大概地狱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了。
在地面上行走的恶鬼说话了,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我讨厌别人觊觎的目光,极其厌恶,即便是思考,都会让人如此的不快。”
仿佛是大脑被强行挤压,从外部将讯息侵入了大脑一般,在那双可怖血瞳的压迫之下,男人被迫的理解了面前这个恶鬼的意思。
对他而言,这一切的行为用意仅仅是铲除掉「讨厌的东西」而已,就像是寻常人会做扫除一样,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理所当然。
就算他所想要扫除的是他人的「思维」这一点,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颤抖了起来,他仅有的思绪思考的仅仅只是一个很单纯的问题。
——如果之前,没有露出那种眼神就好了……
“眼神变了啊,我很喜欢。”
林漆拍了拍男人的脸颊,然后又指了指地上那个被踩的绝对无法被划分至「食物」范畴内的面包。
“赏你了。”
没有羞辱的语气,事实上也绝非羞辱。
树皮也好,泥土也好,如果饥饿超过了阈值,一切理性所拒绝的东西都会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相比之下,仅仅只是在他人概念中,从「食物」掉落出来的东西而已,相比之下也已然算作玉食珍馐。
然后林漆拿出了一袋食物,丢到了男人的面前,但他不敢去看那一整袋的面包,只敢盯着地上那被踩过的面包泥。
“拿着这些,选些人,我要让他们给我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人拼命的点头,就算他不明白,也必须明白。
林漆点了点头,走出了破屋子。
空旷的旧房屋久无人音,刚刚破相的男人用挣扎的目光看向了不知材质的透明袋内部那诱人的面包。
对于处于饥荒时期的民众而言,斗米千金不换。
那么这一袋,装了几千金?
……
……
“好过分呐你,冲进别人家里,然后不由分说打别人一顿。”
林漆瞥了一眼妮诺,她看着手机,沉迷在里面,就好像觉得很累似的靠在枯树上,用木屐轻轻磕着树根。
所以她那关心他人的话,也就变成了单纯的嘲讽。
“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很欠收拾。”
林漆没有凑过去,虽然他也很想揍妮诺一顿,但这种事情记下来就好。
“跟刁民一样欠收拾。”
妮诺气愤的收起了手机,看向不知何时站到树顶的林漆:“你才是刁民!”
林漆瞥了妮诺一眼,继续环视四周:“谁不是呢。”
妮诺冷笑:“为了骂我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你蠢不蠢。”
林漆这次连瞥都没有:“谁不蠢呢。”
妮诺被气得鼓起了双腮,扶着树脱下了脚上的木屐就想往林漆那里砸过去。
“顺带一提,我没骂你。”
木屐脱手而出。
“本小姐真的很蠢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