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之地终于还是没找到。
因为这里只有穷山恶水。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连饮水的溪流都从上游飘来腥臭的味道。
仿佛能从溪水与的缝隙中传出吃人二字一般。
又怎么养不出刁民。
“我应该也有个妹子,她可能叫林笆。”林漆喃喃自语着:“竹字头,下面一个‘巴’,篱笆的那个笆。”
“女孩子取这个名字太难看了。”
妮诺吐槽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上学了,绝对有个‘篱笆’的外号。所以我就说,那还不如取个名字叫林疤,伤疤的那个笆,配上姓氏,意外的还挺吉利。”
“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感觉像个从战火中走出来的猛男。
还是那种一手一个加特林的。
“谁让ba这个读音的汉字这么少呢,当时的我我翻了半夜的字典,也没找到更好的名字了。”
“那是因为你们家取名字太奇怪了,太随便了。”
“是啊,太随便了,所以后来就不用操心了。”
“唔?”
“她在出生前就死了。”
“唔?”
“我妹子没了。”
“唔!”
“亲手孕育着她的那个人,在一个尚未诞生的生命,和一个已经活了十四年的生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妮诺歪着脑袋看着林漆。
林漆说到“她被吃了。”
妮诺回应道“这个梗玩的有点过分。”
因为她仔细想了想林漆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林家大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已经模糊的记忆让她除了记得他数学课本上的火柴人和某个私密笔记本上一道道密码般难懂的「设定」以外,就只记得他好像有一次裤子开档开到了裤脚,被迫用校服当做战裙的事情了。
“那个人的选择的对错无法评判,但是站在存粹的「他人」的角度上来看,绝对算不上什么「正确」的事情吧。”
“如果真的有这件事的话,我倒是觉得其实我应该感谢那个人。”妮诺带着浅浅的笑容,趁着林漆转头望向她的时候,她轻轻地将双手贴在林漆的脸上,有点冰凉,但并不难受。
“如果不是那个人在那个时候,做出了他人看起来是错误的选择,选择了一个十四岁的生命,那么我就无法在此刻感受到手心的温暖了。”
“是吗?那不错。”
林漆用空洞的目光注视着妮诺的双瞳,轻轻点了点头。
“你妈太能生了。”
妮诺在林漆闭口不谈之后,忍耐不住吐槽道。
“我爸太能生了。”
林漆订正补充到。
“不过也没差。”
在刚才的谈话中,二人终于选好了一块地方,从空中掉下来的小刀刺中了地图的边沿处,那里依着小溪,看样子是快不错的好地方——这个想法持续到林漆把小刀拔下来,露出那一半刺入小溪中的刀痕之前。
“这要累死多少人。”
妮诺看似有点后悔他们俩过度的随心所欲。
但是她喜欢一心多用。
她在专心致志的咀嚼兔肉干。
她在专心致志的低头看手机。
所以她看上去就像是「何不食肉糜」的封建主义毒瘤一样。
林漆知道她是认真的,于是他就认真的回答。
“你太小看人类这种蟑螂般的种族了,人类可是只需要太阳,水和空气,就总归能够生存下去的种族。”
“明明是超热血的发言为什么从你最里面说出来就变成了反派BOSS的蔑视了呢?”
大概是因为雪太冷了吧,所以把热血都冻僵了。
把热血激昂的主角,冻成了老谋深算的幕后BOSS
“你学过房屋设计吗?”
“正在学。”
妮诺白了林漆一眼,给他看了手机页面。
《新人现学现用的114514个实用技巧》
林漆眼尖的看见了一行广告,上面写着『不要98,不要450,只要648,生存技巧带回家。』
“你又乱花钱。”
不过这种与其说是书籍,倒不如说是攻略帖的东西确实非常贴心。
智障操作,提出问题,立刻解决。
例如林漆妮诺的情况,输入了例如从零开始造房子、如何用木头搭建精致的房屋、我没家住该怎么办等类似的问题,就换自动切换到能够解决困境的页面。
它一步步精炼选项,例如输入了我没家住怎么办这种模糊用语,它就要确定你想用那种方法住房子。
在排除掉了一大堆智障选项,终于让它明白了你只是想用原木徒手撸一栋房子并且不需要暗杀不批你文书的朝廷官员,不需要明斗想在你身上吸血的房地产开发商,不需要奴役不听你话的野蛮人刁民的时候,它终于给你推荐了一整套的《房屋建筑学》、《建筑设计学》之类的书籍,免费下载。
——虽然如果没有林漆在的话,妮诺可能真的需要学习一下如何奴役一群不听你话的野蛮人刁民。
这种书确实很实用,没有繁复的理论知识,就像是一本料理书一样,从素材到环境,一板一眼的教你怎么搭建一个房屋。
房屋建设已经不成问题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
手机没网。
“坑爹啊!”
妮诺愤怒的将仅仅只是字面意义可以当做剑使用的可伸缩式爱丽丝手机摔在了地上。
林漆想了想,张开了唇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把写在第一行的「建议下载全数据」说出口来。
“绘画,我稍微会一点,可以画个概念图。你会做榫卯吗?”
“我知道理论,但是没实际做过,可以摸索摸索。”
“那这样,我说,你做,削个木头而已。”
“有很多结构可能不牢靠,毕竟我也只是知道基础的理论。而且木头不是削出来就能立刻组装起来用的,会腐的。要涂蜡,但是我不会。”
“找不到木工吗?”
“铁工的话,去军队后勤里面或许还能抓两个出来,但是木工……”
“只能碰运气吗……”
妮诺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柔顺的秀发变得有些嘈杂。
妮诺一歪脑袋,选择了放弃思考,洒脱的跑道了村外。
“交给你了!”
如此真挚的信托让林漆忍不住感动的想要掐着她脖子把她脑袋按到溪水里去。
不过她在这种事情是也确实帮不了什么忙。
她会砍树,但不会搬树,她会削木,但不会装木。
所以需要一群苦工。
林漆上过数学课,但他不是数学家,林漆上过美术课,但是他也不是美术家。
坐在枯木的树根上,一只腿踩在树根上,画板架在了腿上。
十分钟之后。
概念图画好了。
看上去就像是随便花了十分钟画出来的草稿一样,粗狂的线条和辅助线都尚未擦去,但从样式上来看,还算是个不错的房屋,其中一半以石为基,坐落于小溪之上。
林漆咬着笔,把概念图翻过,开始在空白的纸张上画结构图。
结构图比概念图要难一些,不过之前在画概念图的时候,有一部分结构已经雀跃于脑海之中,虽然细致的分配比例会很难,但是大致的结构画起来并不算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回来了。
半边脸是血迹,半边脸是烧痕。
鲜血从脖子留到胸口,脏乱的衣服就像是裹尸布一样,他那瘦弱的身躯宛如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木乃伊。
他带着的人跟他差不了多少。
就像是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眼窝深陷,肢体干枯,衣不遮体,蓬头垢面,虚弱无力。
甚至肢体残缺的都有。
倒不如说大多数人都有程度不等的肢体残缺。
像破相男子那样的,四肢健全的,反而是少数。
他们的目光就好像丧尸一样,浑浊中,充斥着无法掩饰的食欲。
“大人……这就是全部了……”
林漆连看都没看,继续在画他精致的房屋布局图。
“带他们去森林搬木头,”林漆用笔帽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那片森林树木的粗细跟食物的珍稀程度之后,继续边画边说:“一棵树十个面包,放到溪边,按照数量算你们的饭。”
嘴唇不由自主的分泌出的唾液,少数人咕噜一声蠕动了一下喉咙,仿佛能够回忆起之前那个面包的美味。
有一个撑着木棍的人,用那干枯的嗓音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
“大人啊,感谢您的仁慈……但是……能否请你再次赏赐我们一点食物啊……我们还有妻儿老小……”
撑着木棍的男人咬了咬牙,丢开了木棍,扑通一声跪在了雪泥之中,全身都发出了仿佛散架一样的声音。
“求大人开恩啊……”
“求大人发发善心啊……”
旁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的效仿。
破相的男人双股颤颤,没敢跪下。
他低着头,任由血液因为这个动作,从松垮的脸颊上流淌。
“说完了?”
林漆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继续看向自己的设计图。
所有人都低头避开了他的眼。
“说完了,就去干活吧。”
他继续坐在枯树上作画。
厚重的棉衣无法掩饰他的美。
屡屡的微风吹动着他蓬松的碎发。
在眼前如同挂帘般轻轻飘荡。
形成了如同诗画般美艳绝伦的风景。
而一帮的灾民们,手脚冻得通红,微风在这里化为了九幽寒风,冻得他们刺骨的冷。
丑陋肮脏,如同活死人一般的灾民们,只等裹着衣不蔽体的破旧衣服,在融雪之中瑟瑟发抖。
两幅画间。
呈现出了不可打破的隔阂。
鲁迅曾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又有后人说,如若相通,便是圣贤。
林漆不是圣贤。
他只是个凡人。
所以他只是觉得。
有点吵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