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男得到了权利。
现在他是这个村子里最强大的了。
没有人敢反抗他了。
所有人都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了。
就仿佛他的眼睛被镶刻了宝石一样珍贵。
就仿佛他的眼睛被雕琢了刀剑一样锐利。
“真蠢。”
他学会了林漆的口头禅。
宝石有什么用。
他想。
能换吃的没错。
但吃的多了,就剩下了,也不知道能留几天。
那么除了吃得饱以外,还有什么用?
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
当然有用,因为只有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他觉得那是块石头。
但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那么石头也就不再是石头了。
所有人都在嫉妒着他,窥视着他,觊觎着他。
贪婪的盯着他的位置。
没有人会介意得到他死后的遗产。
只不过他们还没蠢到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罢了。
更何况,现在有些人是为那个人卖命的。
因为他只要把他们几个捅出去,他们就活不了。
所以这群曾经的叛徒,就成了最佳的雷达。
没人敢乱动。
小小的村子,不过百人口,却风起云涌的仿佛三国时代一样。
“那我们又是什么呢?左慈于吉之类的仙人吗?”
“无名旅人,一个背景板而已。”
林漆伸出了手,冰冷的雨水适值的落入掌心,从指尖滑落。
“史册之中不会有我们的身影,我们之后也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眼中。我们只是做了一次交易而已,我所给予的事物绝对不是能够搅动整个世界,让整个世界为其旋转的珍品,不过是随手一个路人就能够拿出来的廉价品而已。”
林漆漠然的看着水滴从指间低落,文质彬彬的面庞上所有的,只有那文学家抚摸书架时的静雅。
“最多,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林漆不喜欢雨,观看雨景的二层阁楼却因为雨本身而遥遥无期。
不过好在房子建好了。
风吹不进,雨淋不着。
那么火,也就撩不到了。
“怎么了?不进来吗?”
妮诺摇了摇头。
“我还蛮想当仙人的。”
她比划着,用充分的肢体语言诉说着:“一剑西来,杀敌于千里之外,很帅吧?”
“单单在想不像你。”
林漆看着锁链和宝剑钉起来的粗糙房子,说道。
妮诺也抚摸着缠绕在剑柄上,犹如刚刚出炉的锁链,说道:“有的时候,想象还是只想想的好。”
林漆有点走神,她目光中闪过的光景隐隐约约的让他露出了些许的追忆和怀念。
林漆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许,缓步走进房内,看着木屋内一个个的家具,顺手拿起了削到了一半的木杯。
虽然不足以比拟流传千古的艺术佳作,但是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想象。
“我一直很嫉妒你的行动力。”
妮诺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讥讽与嘲笑,但那几分苦涩却让人分不清她嘲笑的对象究竟是谁:“小七,你变笨了。”
林漆当然不笨,但是他现在却想要一个解释。
“以前的话,你会说假面骑士才是最帅的,才是正版,即使总是被一群铠甲勇士嘲笑。”
“你原先也是一样的,在其他人对剑士的理解尚且停留在天晶寒冰破或者必杀登龙剑的时候,你就对比了迪妮莎的高速剑和绯村剑心的九头龙闪,结果最后还是选择了李逍遥的谪仙咒。”
这真的是剑术吗?
当时的林漆似乎还吐槽过。
“小七你果然变笨了,我的意思是啊,想象什么的,只要想想就行了嘛,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大叫一声变身变成假面骑士啊。”
妮诺拍拍屁股,从门槛上站起身来,侧身看向林漆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脸颊。
冰凉的纤纤素手,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不论怎样执着天真的幻想,终究是要为现实妥协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算是我也是明白的。”
——别骗鬼了,你身上一堆剑再哭呢。
“真是讽刺呢,明明是谁都任性的家伙,结果妥协的比谁都果断呢。”
所谓的现实不就是如此吗。
有谁会认为钻石只不过是一个已经化为模因的骗局?
有谁会认为钻石只不过是压缩后的煤炭?
谁都知道钻石这种东西对自己的生活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也不会对人的感情造成任何的影响。
那么为什么依然要花费对于自己生活不菲资金去购买这样一个无用的事物呢。
无非是‘惯性’罢了。
惯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它可怕到了,让人可以将愚蠢当做理所当然的继承下去。
它可怕到了,即使有人看清了真相,依然被惯性推入无底洞之中。
它可怕到了,让你自己,麻木的编制着,支配自己的项圈。
世界上不存在钻石。
那只不过是谎言所编制的荆棘项圈。
但所有人,都非常乐意戴上。
……
……
“父亲只是个痴人。”
男孩的声音被淹没在雨声中,他努力打磨着手里的木块,认真工作的模样掩饰了他的话语。
“优柔寡断,醉于安稳,沉溺在我们所不在的空想中,像他那样,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孩子瞎了一只眼睛,但他仅存的哪只眼睛非常专注,所以即便失去了一只眼睛,他看上去也像是一个高超的工匠。
“那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愚妇叛的彻底,有谁怕死吗?”
瞎眼的孩子吹了吹手里木块上的木屑,眼睛都没抬一下,依然专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木块。
“也未必死的掉。”沉寂了一小会儿,一个声音附和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他所说的意思谁都知道,没人会去反驳这么贤明的提议。
但是淅淅沥沥的雨中,却再度寂静了下来。
所以独眼的少年继续说道。
“大人给的工作终究是有限度的,篱笆做完了,家具做完了,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也许会有,也许没有。”
“如果还有,我们就能多活点。”
“但我们还是会饿死的。”
“想要不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我们自己成为大人。”
这里不仅有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有五十四岁的大人。
那么大人,也就是另一个意义的大人了。
人群略微有些骚动。
但仍就没有人站出来。
“你们在犹豫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瞎眼男孩的背后传了出来。
那里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女孩。
就像她父亲那样,走路一跛一跛的。
她很瘦弱。
就好像干枯的树枝一样。
但她的眼睛很黑,很亮。
就像镜子,就像水面。
会把丑陋不堪的自己映射在上面。
所以没人想去看她的眼睛。
“你还觉得我们是活着的人吗?”
她拖着伤残的腿,一浅一深的来到瞎眼男孩的身后:“那段时间,我总是觉得,我们已经在地府排队等着阎王爷了。”她捏着面包,让所有人都看着这透明包装,宛如琉璃水晶般华贵异常,却又柔软的不像话容器内,盛放着松软甘美到这辈子从未品尝过的美味食物。
“这是我们的命,没了它,我们还要去排队的。”
这次,总算有个人艰难的点了点头:“既然是被拉回来,也迟早要是还回去的,稍微拼一下也就无所谓了,能痛快点下去也好。”
“那我加入。”
“我也加入。”
“我也是……”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同意了独眼少年的计划。
“你们呢?”
还剩下三个人。
两个女人,一个哑巴。
他们三人艰难的点了点头。
而独眼少年却却瞟向哑巴,目光中带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冷冽:“但我不相信你。”
“唔?”
“他是寡妇的孩子。”
“呜呜呜!”
哑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夺门而出。
但门口已经被那两个女人堵住了,连雨都进不来。
她们不敢看哑巴的脸,却也坚定地堵在门口,任由他差点将自己推到。
但哑巴终究还是没跑掉。
因为独眼少年快速的起身,手里的木块在指尖旋转了一圈,迅疾而又精准的捅入哑巴的后胸。
那是一把刀子。
一把木制的刀子。
削不动皮肉,砍不了骨头。
但可以刺进心脏。
就算再怎么高贵的人,未必比农夫命硬。
抽出木刀。
独眼的少年看着鲜红的木刀,笑了。
所有人都笑了。
他们用充满食欲的丑恶目光看向倒下的哑巴。
低沉的笑声和昏暗的灯火让这里宛如一场魔鬼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