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林涣荣一行人,他们见过私塾后遣了几个小厮去打扫便打道回府,到了林府门口林涣锦还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去,林涣荣和谢朔与她道别后继续往回走。
“我妹妹真的很乐于助人呢。”
“是很热心。”
林涣荣又试探的说道:“她今年十七岁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父亲已经把我说给胡家了。”
谢朔问道:“还有这事?”
林涣荣恼他没抓住重点,但又不好显露只能顺着他说道:“有。后来胡家少爷非要退婚娶别人,他们又让我嫁给你大哥,我不同意,两年后嫁给你二哥了。”
谢朔脸色看不出变化,追问道:“是因为你喜欢我二哥吗?”
林涣荣想了想,“当时也谈不上喜欢吧,只是大家都劝我,说谢朗最合适。我们女人哪像男人天空辽阔有那么多选择的机会,大多是听从安排吧。”
谢朔心中有好多疑问最后都化作一声长叹消逝在风中,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还不如嫁给胡家呢。”
林涣荣不解,“为什么呢?”
谢朔不说话,快步迈过谢府的门槛,往西院跑。
留林涣荣在原地,“这孩子,跑什么。”而后想起林涣锦的话茬被岔开,懊悔的拍了一下脑袋。
林涣荣刚回屋就撞上一个小丫头,她道:“二少奶奶,二少爷托人传话他不回来用晚饭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林涣荣看见这个小丫头就头疼,谢朝送来的四个丫头,她费半天劲才想出“清风荷香”这四个字,谁知谢朗听了说他有个朋友名字里带“清”不能这样唤丫头,可夫妻俩都不擅长取名,最后只好叫那三个“小风,小荷,小香”,留一个没名字的在跟前晃悠,任谁看见都会心烦的。
不一会儿这个小丫头又跑进来传话,“二少奶奶,大少爷邀您过去用饭。”
谢朝也住在西院,和谢朔一起,谢安楠自己住东院,谢朗和林涣荣成亲后就搬到了南院,院子很大,其实还挺空旷的,林涣荣更喜欢全家能齐聚一堂的氛围。
“大哥,你找我?”
谢朝示意林涣荣坐下,“嗯,找你说说话。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林涣荣答道:“今天和妹妹帮朔儿弄学堂的事,明天要去处理戏园地产,可能得去报社,去广裕春,还得找卖家付定金,挺忙的。”
谢朝笑道:“以前还同我说不嫁给我是怕为家事劳累,现在你倒自己揽事做。”
林涣荣说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这爱操心的性格。事事都要亲为,总觉得交给别人不放心。何况,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为此才不嫁你的。”
谢朗眼光暗淡,“是啊。”
林涣荣见他伤感,逗他道:“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卧龙,今有涣荣夜半爬墙劝退婚。”
谢朗呵呵一笑,“我还记得你当时所言。”
林涣荣也笑,“当时一听说你爹,哈哈,现在我也得管他叫爹了,我一听说咱两家都同意这门婚事,我都吓死了。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清,你心里只有你的大丫头,我要是嫁过去日子该多么难过啊。偏我又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生活的人,我要嫁的人自得一心。”
谢朗回忆道:“当天晚上你爬墙来找我,起初不好意思,编了各种理由搪塞我,就是不嫁。”
林涣荣插嘴道:“最后还不是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才说你心里有靛喜,我介意。”
谢朝突然严肃道:“但是你一番话的确教育了我。我爹不同意我娶她,嫌她身份低,后来我说让她当妾,我爹也不同意,说未娶妻先纳妾传出去让人笑话,丢了门风。所以长辈们商量和你家结亲的时候我心里还挺期待的,想着要是早点娶了妻,就能纳她入房了。何况我看你不像是拈酸吃醋的人,应该好相与。”
“大哥,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说的吗?”没等谢朝回答林涣荣继续道:“谢朝大哥,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是不能嫁给你的。我们女子不如你们男人,你们的选择很多,世人对你们也宽容的多,而我们只有深深的后院,你不要误我一生,我这辈子要嫁的人一定心里有我,只有我。”
谢朝说道:“记得,我怎会忘呢。我要感谢你,教我一课。”
“所以,你到现在也没娶妻。”
谢朝无奈道:“当初我求父亲跪了三天三夜,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就算父亲同意了,她也未必会嫁给我。爱而不得的人这世上有我一个就够了,何必再娶一个回来,那女子该何其无辜,要守着不爱自己的夫君,每天相对无言,我不能害人害己。”
林涣荣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她到底为什么不爱你呢?”
谢朝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不想讲。”
林涣荣注意到谢朝的杯子,是一只青花里釉明月金足杯,一看就十分珍贵,但这种杯子通常成套或者成对出现,林涣荣在谢府还是第一次见着金足杯,不必细想也能猜出另一只被他送给谁了。谢朝真的好爱她啊,送她一只画着圆月的杯子,一定是带着美好的心意吧。
饭毕,林涣荣作别谢朝独自到花园里消食,她想起还在林府时父亲经常负手背诗,小时候她总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人要借诗抒兴呢?常说喜怒不形于色,把心思就藏在心里多睿智啊?但是今天的月色很温柔,明月杯的故事很动人,她便理解了,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念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话说谢朗费了好半天劲儿,甚至还动用了父亲的名号才说动程老板收一个外门徒弟。
其实程老板倒不是为钱才破例,被情所动罢了,不管大家多爱听戏都始终把唱戏的想的很单薄,以为他们是用钱就能打发的,戏迷捧场用钱,浪子示爱用钱,真正把他们当做平等的人来对待的却少之又少,谢二公子算一个。肯为戏子的事上心,东奔西走说软话,程老板心中敬他。
谢朗想快点把好消息告诉清玦,又想起车被大哥开走了,他坐上一辆黄包车,还嫌人家慢,盘算着如今自己也算有正经营生了,得让父亲给买辆车,不然多耽误事啊。
其实,除了今天到程老板这儿有些远之外,谢朗平时的生活轨迹很近的,他并没有特别需要用车的理由。
车夫今天拉了一个难伺候的爷,撒开膀子跑到地方天已经黑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还要跑回去,他家在这位爷上车的不远处,婆娘孩子一定等的着急了,好在这爷钱给的很多。
谢朗站在旅舍门口观望一会,低声喊一位小徒弟过来,“你去喊清玦下来,悄悄的,别让你师父听见。”
不一会清玦就出来了,谢朗引着他沿街往前走了十来米,“程老板同意教你了。”
清玦拿不准谢朗是不是一天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心里过意不去,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吃呢,想快点回来告诉你。”
“去前面吃一口吧。”
谢朗本想回家吃的,他从没在这样露天临街的地方吃过饭,但又怕清玦面子薄若拒绝会误以为自己轻视他,只得坐下。
清玦点了一碗雪菜素面,谢朗没经验便和他点一样的。
面上来了,清玦心情大好,难得话多,“我很挑食的,不喜欢的菜不吃,切的形状不好也不吃。”
谢朗问他:“菜还有形状好看不好看之分?不过是把大的切成小的吧。”
清玦夹出一块胡萝卜让谢朗看,“这个形状就不好看,我不吃。”
谢朗还是不能懂他判断形状美丑的标准,说道:“我猜你就是不爱吃胡萝卜。”
清玦没有回答,一阵沉默后突然说:“你看天,今天月亮是半圆的,还被云遮住。”
谢朗抬头,寂寥的月色,轻柔的绻云。
“明天我来接你吧,程老板住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