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江城西门,是座城垣转角楼。楼为4层,下两层为方形,上两层为六棱形,上有葫芦顶,各层出檐均为琉璃黄瓦。底层有个石拱城门,城墙截面呈梯形,东西长约250米、高约7.5米、上宽3.8米、下宽4.6米,城墙外侧用石块交错叠砌,中间填以小石块。
日本人占据了这座城市后,就派了十个鬼子专门驻守西门,白天全体出勤盘查进出城的行人,到了夜里底层只留两个鬼子在凛冽寒风中站岗,其余的鬼子都在三楼宿舍睡觉。从远处看,城门头上的一盏电灯,就犹如一个光豆,把一束昏暗的光正好跌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树上吊着的一老一少的影子洒在地上,被风吹得时而哭讼,时而瑟缩,象似两个屈死的冤魂在凄怆恨海中苦苦地挣扎。
当值夜班的鬼子打着手电筒,把光柱照在,在寒风中瑟索的两具尸首上的时候,就仿佛将整座城都笼罩在一个凄凄惨惨的阴影中了。几条野狗拖着瘦得像筷子粗的尾巴,还扑扑地冲着尸首不停地窜跃,它们也想趁夜色撕扯一块人肉开个荤,充实早饥瘪了的肠胃,这充分暴露了它们欺软怕硬,助纣为虐的狗性。长在城门外的一棵枯木朽枝的松柏、已瘦骨嶙峋、老死将至了,也被西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好似鬼哭狼嚎,这究竟是他妈的什么吃人的世道?将畜生折腾的一点不象畜生,将自然也折腾的很不自然!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咕叽,咕叽”木轮车轱辘的转动声,鬼子便警觉地将光柱迎声照去,路上走来了一辆拖粪的箱车,还有两个邋遢的汉子,一个握着车的两只木把弓着腰,身体前倾推着车前行,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戴了顶破草帽的落魄之人,在埋头推车,而不看路况。
“你们的,什么的干活?”两鬼子端着枪便迎上去诈唬道。
“太君,良民的干活,拖屎的干活!”郝思成一面笑哈哈地回答着鬼子,一面从口袋掏出一包未开封的好香烟,老远就伸长了手臂,迎着光柱还不停地晃悠。
“幺西,哈哈哈,你的良心大大的好!”一个鬼子忙抢先一步上前,一把从思成手夺过了香烟,便咧嘴大笑。另一个鬼子不干了,便端着枪冲着陆尘嚷:“你的,良民证的拿来,我的要检查。”
“太君良民证的有。大美妞香烟,也大大的有!”说着就用左手从口袋掏出印有赤裸裸的美人腿图像的香烟,与此同时右手也从腰间紧握着那把价格不菲的龙泉短剑。小鬼子接过烟,就把枪托冲地,枪管戗在怀中,然后用左手打电筒照着美女,右手便在不停地摸着图案上的雪白的美人腿,一付淫脸还不停地发出浪笑:“哇,哈哈!”突然声音止住,龙泉剑倏忽一闪就从他后心穿刺至前心,一股血液从那鬼子背后激射而出,他抽搐了几下,眼见得不动了,眼角却还挂着疑惑,血污了一地。陆尘瞬间就把目光投向另一个鬼子,发现他已死躺在地,嘴里还叼着半枝未熄的香烟,冷风吹拂烟头,就象一枝停留在冬夜里的枯玫,在随风绽放着点点死光。
陆尘与郝思成将目光对视了一下,就默契地奔到歪脖子树下,陆尘双手抓住头顶上的树干,身体一跃便上了树,又用剑割断了一头拴在树上,另一头套在老爷子脖子上的绳索,郝思成就在下面既诚惶又哽咽地将老人抱住,……。
此时东方已绽放出一道白色的微光,它将云影斑驳的像一把沾满铜锈的古剑,正悄然的劈开黑沉沉的夜幕。至此,他们来西门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就背着郝父郝子,迅速撤离。
他们钻林子,走山路,脚不停步地赶到南麓山之后,又去五里铺空地收殓张富的三段尸身。然后将死者皆运到大山深处,他们用森田的头颅为三座新坟奠基。当东方放亮的时候,他俩凝望着里面藏有亲人的土堆,神情肃穆,溯流穷源。当留连那些既失去又残存在脑膜中的音容碎片时,便再也抑制不压在心头的悲情,二人皆号啕大哭,四只血眼看红了整个天地,仿佛连葱绿碧翠的南麓山也悲恸得换了色。
日军驻润江城城防司令野田肥二,先在永固山铁塔寺作为驻军司令部,但他觉得寺庙内破旧逼仄,便让伪警察局局长郭理怀四下搜选豪门巨室。
乙益钱庄老板曹小波的宅子位中城市繁华地段,占地1600多平方米,分为五层建筑,共计132间房屋。楼顶阳光房约200平方米,宅子前后分别有两个四季如春,花团锦簇,翠色欲流的大园子。建筑内装饰采用中西合壁,既有红木雕刻的梁柱,也有西洋大幅的油画,古董、瓷器、钟表、纯羊毛地毯一应俱全,极其奢华舒适。
经郭理怀向野田肥二报告,这宅子便被日军看中,并强占为司令部。日军占曹家老宅,除了因房间装饰豪华,住着舒服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曹家宅子地处要冲,有战略价值。曹宅东门外直长江路,日军在此强占多座中国码头作为军用,士兵可乘兵船在此登陆,直接进入司令部。而且,曹宅西南方向即为沪宁铁路与宁润公路,日军要以曹宅为中心点,构建一条纵横南北,贯通东西的铁公水交通网络。日军还在老宅的四个角上都砌成炮楼,围墙上开凿了许多枪眼,架起机关枪以为防御,并把老宅周围四五百米内的地方划为军事禁区,严禁中国人进入,否则格杀勿论。
野田肥二躺在司令部的办公椅子上,满面倦态。一道阳光从窗外折射进来,照耀着挂在墙上的一幅日本国国旗。今天的这幅旗,在野田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一块妇女在侧漏期用过而遭抛弃的一片护垫。特别是旗中央的那一抹丹红,多象是女人那红得发褐,粘腻涂糊在护垫中央的那一滩圆溜溜的血渍。他只邪瞟了一下,那白色方框中红彤彤的圆圈,便感到阵阵的恶心,仿佛一团晦气正欲笼罩着整个日军司令部似的。
自从野田的部队占领润江以来,就一直灾祸不断,损兵折官。汽艇被炸,死了十八个日军士兵。林木光柱这个笨蛋,去枪毙人犯,结果还折了十几个士兵,连小烟良信都中邪自杀了。连日来陆续有超过了两个小队都泥牛入海,杳无音信。昨天夜里就更离谱了,居然森田在指挥部里,竟然还把头被人家割了,真是奇耻大辱!野田越想就越生气,也搞不清究竟是什么人胆敢言与皇军作对!更令他胆战心惊的是,既然对手能深夜闯进戒备森严的兵营刺杀一个少佐,而让人毫无察觉。这足以证明了他们也有能力来行刺自己。想到这里脊椎骨顿时就渗出了许多冷汗珠子。他木讷地故意把目光避开挂在墙上的那膏药旗一筹莫展,稍许后便转身刚想拿起电话通知少佐以上的军官来司令部开会。
却不曾想,电话铃倒是先声夺人,电话的那头是第13师团师团长荻洲立兵,他口气骄横,对森田和小烟的死,非常恼怒,责成他三日内破案,否则军法从事。森田摞下电话嘴里便嘟囔:“让一个军人去破案,这简直是跟小姑娘要奶喝……没水平嘛!”但是牢骚归牢骚,军法可不是闹得玩的。于是他只好派人去叫来林木光柱,因为他实在也找不到其他军官来商议对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