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雾散尽之后,阴冷的大地还在散发着阵阵寒气。阳光挣脱了乌云的羁绊,透过了冰冷的气流,千方百计的将温暖洒向这座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的城市。
一辆绿色蓬布卡车驶进了日军司令部,大门前的草坪上站着一个三十多岁佩上少佐军衔的日本军官。他向刚刚下车的林木光柱敬了个礼。“林木中佐,司令正等着你呢,请跟我来!”
林木面带微笑,显得庄重而礼貌。“相川君,辛苦了!烦先行通报司令,我在门口等候。”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野田办公室门前。相川进去不一会就出来向林木躬身说道:“林木君,司令官有请!”说完做了个标准的请的手势,就挺直腰板转身向自己的岗位特勤处走去。
“谢谢相川君!”林木还礼后就走进了森田的办公室。“哦,林木光柱,上海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的外甥,又是日本陆军大学的高材生!快坐,哈哈哈!”
林木便在三人沙发的一侧正襟危坐,双手搭膝,目不斜视地说道:“报告司令官,我从未有过因家庭背景和个人学识而骄傲自满过。作为一名合格的帝国军人,就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上级领导,否则,只会沾污了军人的荣誉!”
“林木光柱别这么严肃行吗,再说作为一个军人,究竟合格不合格也不是军人自己说了算的,这个道理不用我告诉你吧?”野田声音沉稳,错落有致,弦外之音中蕴含着狡诈和威胁。
“任何一支军队,如果处在最基层,最前线的士兵都不敢,或者不能正确评价自己,而军官们也只知道,推波助澜地任其颓废,趁机专横跋扈,体罚士兵,那么这支军队早晚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当野田听了林木的话之后,脸色顿变,歪着头瞪了坐在对面,处在波澜不惊中的林木一眼便怒道:“狂妄!”
“闻弦声而知雅意,听流水能测山高。野田司令官如有军令我洗耳恭听,坚决执行,没有的话,在下可就告辞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向野田微微地躬身行礼。
“哈哈哈,还说不是仗着有了松井石根这个舅舅撑腰!要不然,你敢跟我这么说话吗?算了,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下面我们就切入正题。”
到底是条老狐狸精,玩阴谋诡计都这么收放自如,游刃有余。林木在心里暗想,但当他看野田那闪烁不定的眼神时,便在嘴角上勾出一丝笑意。“请司令明示!”
“唉,自从我坐上司令这个位置,可是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呀。特别是森田的头被人盗去后,真是让我寝食难安,如坐针毡。刚才师团长荻洲立兵来电,要我在三天内查出凶手,我经过苦思冥想,深思熟虑后,才派人请你来商议对策,没想到你如此的桀羁不驯,恃才傲物,还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吆!哈哈哈。”野田说着困倦的脸上便绽放起笑容,略显浮肿的上下眼皮,也就轻易地合成了一条缝,而隐藏在这两缝隙中瞳仁却闪着求助的目光。
“司令大人,以您现在的处境,也实是糟糕!天皇命令我们;要发挥皇军的真髓,攻必取,战必胜,将皇道遍布天下,使敌人仰望我天皇的威仪尊严而铭感之处。而我们呢,除得滥杀一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老百姓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建树。攻未能伤其骨,战未能克其敌,还一直损兵折将。甚至连个真正对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使皇军的天威尊严丧失殆尽,荡然无存!你都搞得一塌糊涂了,师团长荻洲立兵能不动用军法办你吗?其实呀,如果真上了军事法庭砍脑袋,司令的脖颈不见到就比士兵的脖子硬!司令可是您让我讲,我才敢慷慨陈辞的,说错了可不要惩罚我呀!”说完话后,他把冷冰冰的目光直接打在野田的脸上,当他见野田脸色发苦,呈焦头烂额状时,便又轻然一笑,阳刚的脸庞上顿时嵌上了傲骨之气。
林木是特有气质的一个人,他庄重而冷峻,沉着而内敛。平时待人尊重又谦虚,关键时候却毫不留情。英俊的脸庞,洞察一切的眼神,坚挺的鼻梁亦如他的个性一般的坚强,稀薄的略带干燥的嘴唇,时常发表惊世骇俗见解,让死气沉沉的日本军营多了一些有关人性的思考。
今天林木的一席的话,吓得野田顿时毛骨悚然,双腿发软,头皮发麻,全身盗虚汗。就连平时看来很温暖的林木,现在好像也变成了魔鬼,正狞笑着并望着他。
其实当时日本社会的人际运行模式,是从中国引进的。派系林立,社会关系非常复杂。一个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孩子根本无法有出头之日。社会中的一切紧俏资源全控制在少数权贵的手上,而大多数人虽然是活着,不过也是一群被蒙着眼整天拉碾盘的驴而已。既不可能活出人气,也不可能有人的尊严。田野虽然通过自身的努力,和传奇经历当上的军官,可以说是老百姓当中的佼佼者或幸运儿。但苦于出生市井,上层没有靠山,一旦工作上有点失误,立马就会陷入困顿,所以他是一直就处在“朝中无人,心惊胆颤”的岁月中苦撑时日。
“人苟活于世,命运多舛。但凡,一生中遇过几道自己以为过不去的坎也是在所难免,在庸者眼里总是命随运流,那就是命运。而智者,却能用运牵着命转,并且一路高歌猛进,披荆斩棘,所向无敌,这才叫运命!”
“林木君,此话怎讲?”当野田听到林木的话,眼晴里突然放出异样的光彩,也顾不上军衔的差异,双手抓住了林木双臂,象学生请教老师一样的虔诚。
林木微微皱了皱眉头,在长叹一口气之后,就对野田说:“此事虽凶险,但不是没有转机。师团长荻洲立兵不是给你三日限期吗?你可以找一个连荻洲立兵都对付不了的对手,然后伪造证据,嫁祸于他。再将案宗做得天衣无缝呈上去,这样一来荻洲立兵也找不了你的麻烦,既不动干戈,也死不了人,事情即可摆平。”
“啊,你真是人才!不过荻洲立兵也不是好糊弄的,要伪造的象真的一样才行啊。”
“司令大人,你可是从士兵一直摸爬滚打上来的,如连造假都造不出,我估计你的头也不会停留在你肩膀上太久。哈哈哈,你只当我今天没来过罢了!”林木说着便起来离开了野田的司令部,野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捻神捻鬼。
“此人年青才俊,背景厚实,思维敏捷,又语出惊人,况且,如真按照他刚才所讲去做,岂不将把柄落在他手!他现在已经就目空一切了,要是抓住我小辫子,那还不把我当猴耍?反正,如任其他发展下去,将来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还不如今天就杀了他,再按照他的办法去糊弄荻洲立兵,岂不两全?”田野畏林如虎的坐在椅子上沉吟不决,最终还是下决心将相川叫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