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国民革命政府办公大楼顶楼，宽大的会议室。
上午九点刚过，这里已经非常的热闹和忙碌。
北伐誓师大会前后，共产党在广州的领导机关，组织了以南方军委和政治讲习所的学员为主体的强大的随军政治工作队，并以隶属革命军总政治部的名义，去前线去慰问参战官兵。
同时，广东省港罢工委员会组织了3000多人的运输队、宣传队、卫生队随军北上。
陶云舒担任慰问团女兵分团团长。
青灰布军装，大檐军帽，绑腿草鞋，齐耳短发，已经换上军装的陶云舒，英姿飒爽，干练美丽。
前来报到的男女青年军人陆续来到，把个大厅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骤然升温。
工作人员有的抱着大捆的标语和传单，有的提着染料桶，拿着大刷子，有的背着装有大提琴或长号的匣子，他们走动着，呼喊着，谈论着。不其然遇上熟人的惊喜尖叫，走路太急不小心碰撞别人的道歉，忘记拿相关证件的恍然遗憾，这一切的声音汇在一起，如同各种食材投进一口鼎沸的大锅，热气腾腾，香味直冒。
陶云舒在女兵分团接待处忙碌着，一大早，她已经脸上冒汗，不停地喝水，白里透着绯红的圆圆脸，在被围拢着的人群中娇艳如桃花。
属下小静负责接待前来报到政治讲习所的女兵，刘瑜负责接待前来咨询的女孩子。政讲所来的女兵好办，登记下来具体安排就可以了；那些前来报名的女孩子要麻烦些，她们都是抱着一腔热情而来的，得知慰问团不收新人，顿时显出很失望的样子，有的女孩子竟然留下眼泪来，惹得心软的陶云舒一遍遍安慰解释。
“这几天，请求上前线的人，把楼梯都快踩塌了！”
“陶秘书，你向上面反映一下吧，那些女孩子走了挺可惜的，我们可以招募一个女兵战斗队啊，就像辛亥革命时的女子爆炸队一样！”
小静和刘瑜都是共产党员，她们的革命热情和主动性，令陶云舒十分赞赏。
临近中午的时候，慰问团团长带来一个好消息，领导机关派夏明翰同志随团去前线慰问。
“太好啦！”
陶云舒惊喜万分。
她知道夏明翰和润之先生是湖南老乡，他大力培养农运干部，积极输送革命青年到广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为了推动农运的开展，他把刚从广州农讲所和长沙政治讲习所毕业的弟弟夏明震、夏明弼和妹妹夏明衡派去家乡开展农民运动。使衡阳的农民运动成为湖南农运开展得最好的地区之一。这一次去湖南，肯定有更重要的工作任务。
中午，牛肉河粉，简单的工作餐后，陶云舒坐在老式的电风扇后面，依在椅子上小憩。
朦胧中，她的思绪飘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想他。想他挺拔的身姿和军人的气势，想他慈父般的关怀，想他的威猛和雄壮。自从半年前开始交往，他就是她的楷模，他的感情寄托，她的天空和大地。她是多么想和他一起上前线啊，看他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把北洋军打个落花流水，而她，则愿意做他身边的虞姬，舞双剑为他解忧，下厨房暖他肠胃！
然而，他的师却要留守广东，负责保卫大后方，这个任务同样重要。他说了，等北伐成功了，中国统一，他就和她结婚，与老家的那个女人断绝婚姻关系！
她见过那个女人，确切地说，是见过那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的照片。老式的乡下女子，裹着脚，缠着头，严正、刻板、中规中矩，恪守着自以为应该遵守的封建礼法，侍奉公婆，养育儿女，无怨无恨。逼她离婚她也答应，只有一个要求，那这是不要把她赶出家门，她没脸出去，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
她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一切又都是错的。但错也不在她，生在旧时代，没有接受过新思想，他原本可以和她一直维系的，可是，另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出现了，她就成了绊脚石----
陶云舒很纠结，一想起这些心里就酸酸的。善良的她，于心不忍的同时，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心，若不狠心，自己的爱，真诚的拿青春来赌的爱，将去那里安放啊！
罢了罢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也许，从前线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午后，安静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议室再次热闹起来，省港罢工委员会的一些领导过来商议去前线事宜，请陶云舒去开会。
短暂的小会之后，陶云舒刚回到分团的位置上，就看见一个胖墩墩小铁塔一样的少年军人左顾右盼走过来，似乎在找什么人。
陶云舒仔细看看，这不是杜心龙吗？她立刻喊道：
“心龙！”
“表姐！”
杜心龙也认出了陶云舒，拨开人群快步来到陶云舒面前。
“表姐！可算找到你了！”
陶云舒有些惊讶，问：
“心龙！你找我有事吗？”
“我要跟你去前线！”
杜心龙满头大汗，摘下军帽当扇子扇风，圆圆的脑袋上冒着热气，看样子走了很久，隔着一张桌子，陶云舒都能闻到他军装上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汗味。
“我从韶关来的，天不亮就赶路----”
陶云舒让他坐下，顺手又倒了一杯凉茶。杜心龙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一气喝完，长长舒一口气：
“真爽啊！”
等杜心龙缓过劲儿来，陶云舒才知道，自打先遣团出发，杜心龙就闹着要上前线，但陶云清舍不得他走。几个月来，杜心龙在部队表现相当出色，不仅当了班长，还担任了警卫团武术教练，而且，陶云清准备提升他当副排长。
但杜心龙上前线心切，三天两头去团部磨叽。陶云清扛不住他的硬抗软磨，考虑到他是武汉人，放他去前线，也许会有大用途。况且他的身上还肩负着杜大江的重托，那就是保护杜心舟的安全，只好忍痛割爱，让他回广州找陶云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