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荇村一户人家,蹲在门槛上的李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堂内数着铜钱的娘亲。
十几枚铜钱,李赵氏翻来覆去已经数了不知道多少遍,妇人贪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张宝这人乃鼠窃狗盗之辈,他说的话,给的东西,委实信不得。
“娘,这么一点铜钱,就能让你昧着良心说鬼话?”李健神色间有些隐忍。
李赵氏面色一变,赶忙将铜钱收好,冲过来一把揪住李健耳朵,气急败坏道:“什么叫娘昧着良心说鬼话?要怪只怪祝家那个女人自己不检点。”
李健一把打开李赵氏的手,愤怒道:“娘,你知道的,张宝那人就是一个地痞无赖,他根本给不了祝婶婶幸福,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没可能,你这是把祝婶婶和祝安往火炕里推。”
李赵氏沉默了下去,李健拽着妇人衣袖恳求道:“娘,别去,我在这里就小安一个朋友,别让我恨你一辈子。”
李赵氏表情不自然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李健头发,“儿子,没用的,张宝为了得到那个女人,给村里家家户户都送了礼,就算娘不去,别人也会去。”
李健咬牙切齿,“别人去不去我阻止不了,但你不能去!”
啪的一声,李赵氏狠狠打了李建一巴掌,妇人恼怒道:“李健,娘这是为你好,我只要在捕快面前帮张宝说两句话,这些铜钱就是咱们的,你以为娘真的喜欢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冤枉别人?你以为娘不知道这些铜钱烫手?没办法,儿子,所有人都这么做了,我们没法置身事外的。”
看着妇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少年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小安,对不起!”
……
祝家小院周围已经聚满了人,全都是荨荇村村民,院里,舒窈从屋内拿出两张椅子,取出手帕细心擦拭过,才让龙丘子啼与袁婉儿坐下。
舒窈有些拘谨的笑了笑,看向穿着捕快服的龙丘子啼,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坐在椅子上的龙丘子啼双手平方在膝盖上,打量着舒窈,笑容如沐春风,“有人前往黄粱镇县衙击鼓,说你儿子祝安昨日用菜刀砍伤了他,可有此事?”
舒窈看了张宝一眼,男人笑容阴险。
“大人,我不过一介农妇,不会撒谎,”舒窈深吸一口气,“我儿子昨日确实砍伤了张宝,可事出有因,他是为了保护我。”
“哦?说来听听!”龙丘子啼好奇道。
舒窈银牙紧紧咬着,昨晚那件事如果说出来,绝对会被他人当做笑谈,可为了保护姜谛,妇人没有选择,“大人,昨日张宝趁我儿子不在,强闯我家,逼我与他……做那事!”
龙丘子啼扭头看向张宝,神色阴冷,“怎么回事?”
“冤枉啊大人,”张宝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给龙丘子啼跪了下去,男人指着舒窈,愤愤不平道:“大人,这个贱人的丈夫唤作祝望舒,与我乃同村同龄好友,九年前,祝兄失踪后,这个懒惰的、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了日子能过的逍遥自在一点,开始勾引我。”
“这个贱人说喜欢我,要做我娘子,可怜纯良如我,轻易上了当,与她发生了那种关系;从此以后,这贱人隔三差五就找我索要钱财,就算小人我囊中羞涩,可还是会变卖家产满足她。”
“小人我等啊等,就这样前前后后等了九年,那怕这个贱人食言了,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心里有她,直到今年,她怀上了我的骨肉,大人,我从小就是个孤儿,也没什么亲戚,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有个能延续香火的孩子。”
“我再次跟这个贱人提议拜堂,之后我不仅好生伺候她与我的孩子,也顺带养她与祝兄的孩子,不曾想这个妇人表面上点头同意,背地里却变本加厉向我索取。”
“大人,我风里来雨里去,打拼了这么多年的积蓄,全被这贱人给拿走了,现在的我,一穷二白,这贱人食言也就罢了,关键她还不承认腹中胎儿是我的骨肉,求大人做主啊!”话音落地,声泪俱下的张宝冲着龙丘子啼,连磕三个头。
龙丘子啼重又看向舒窈,“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
舒窈没有心急如焚,妇人轻摇臻首,冷静道:“他在说谎!”
龙丘子啼看了一眼舒窈微微隆起的腹部,道:“那你说说,你腹中胎儿,是谁的?”
舒窈低下了头,白齿轻咬嘴唇,一言不发。
龙丘子啼没有咄咄逼人,少年扭头扫视了一圈小院外踮脚看戏的村民们,问道:“诸位,可否与我说说,这两人究竟谁在撒谎?”
一个平日里就看舒窈不顺眼的女人立刻骂道:“大人,张大哥说的都是实情,这个贱人委实不要脸皮,把张大哥的家底花光了,就想一脚踹了人家。”
“大人,前几日我来祝家串门,这女人还跟我说,她准备生下张大哥的孩子后,就卖给黄粱镇那些殷实人家,换些钱物,这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
“大人,我可以作证,我见过好几次,这妇人总会在夜里偷偷摸摸前往张大哥家,他们二人之间,确实发生了那种关系,妇人腹中胎儿,绝对是张大哥的。”
“……”
众多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在数落咒骂着舒窈。
站在屋檐下的舒窈身子一阵摇晃,险先晕倒在地,她红着一双眼眶,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妇人自问,她没有做错什么,她这一生都尽力去温柔待人,可为何要被人心死死扼住喉咙?
龙丘子啼沉吟良久,终是做了决定,少年看向舒窈,冷漠道:“祝舒氏是吧,既然你怀有身孕,我就暂且网开一面,只要你与张姓男人拜堂成亲,此事就算掀过。”
跪在地上的张宝笑的丧心病狂,付出了那么多,总算可以品尝妇人的滋味了!
舒窈素手紧紧攥在一起,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决绝道:“我不愿!”
龙丘子啼皱眉,“祝舒氏,我的裁决,代表着帝丘律法的裁决,你想忤逆不成?”
“既然这裁决不公,”舒窈倔强道:“忤逆又如何?”
龙丘子啼忽地笑了,笑容犹如撕咬猎物血肉的狼一样残忍,“婉儿,掌嘴!”
白衣女子起身,来到舒窈身边,扬起手臂,重重扇下。
啪的一声,挨了白衣女子结结实实一巴掌的舒窈脸颊鲜红。
“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第一,与张姓男子拜堂,第二,和你那个伤人的儿子,一起入狱。”龙丘子啼沉声道。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舒窈秋水长眸中满是泪光,她可以死,但姜谛怎么办?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看向一脸得意之色的张宝,舒窈声音沙哑道:“你与我之间,就别挑什么良辰吉日了,明日……过来娶我!”
“我累了,就不送大人了。”说完之后,妇人转身走进正堂。
龙丘子啼满意笑着,张宝激动到无法自己,围满了祝家小院的村民们也一一散去。
……
傍晚,碎金色的霞光铺在古道上,姜谛一边向荨荇村走去,双手一边摆弄着各种把式,少年还沉浸在《无极拳》的神奇韵味中。
天色擦黑,姜谛推开祝家小院的门,正堂饭桌上有着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坐在屋檐下的舒窈看着少年,温柔一笑,“回来了,娘在等你呢。”
“娘,以后我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吃,别每次都等我。”姜谛抱怨了一句,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
“你不在,娘没胃口。”舒窈笑道。
洗了一把手,姜谛坐在椅子上,端起米粥狼吞虎咽,突然,少年放下碗筷,看向舒窈,目光阴沉如水,“娘,你的脸怎么回事?”
舒窈不想让姜谛担心,撒了一个谎,“儿子,没事的,有些痒而已,被我挠的。”
姜谛面无表情道:“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小院外面有许多脚印,你到底想隐瞒什么?”
舒窈轻摇臻首,“儿子,我没有隐瞒你什么。”
“没有最好!”姜谛继续端起白瓷碗,他知道,从舒窈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
吃干抹净后,舒窈去了灶房洗碗收拾,姜谛则悄无声息离开小院,向着李健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