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分庙堂与江湖,帝丘皇朝与北境王国南北相望,中间隔着一座东西绵延一千多里的昆仑墟,世人不说,可心里都明白,伏灵皇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那就是没有大一统。
伏灵皇已至大衍之年,这位烘日吐霞,吞河漱月的君王因为死血症的折磨,龙体每况愈下,可他仍旧坚持着,任由文武百官谏言,始终未立储君。
伏灵皇要活着,要亲眼见证南北合一!
北境王国幅员辽阔,乃七国之最,楚怀沙坐拥小半个神州,没人有异议,那是人家一刀一剑,踩着几十万人的尸体杀出来的。
战国时代,英雄豪杰之多,犹如绚烂银河,可唯有楚怀沙与齐庆疾,敢称日与月,与战国四大名将之首项飞廉的割鹿之战,让齐庆疾名动天下,与枪仙王绣、白袍战神陈庆之的故垒壁一战,让楚怀沙威震神州。
相比于英明神武的齐庆疾,坑杀流风王国三十万将士的楚怀沙,饱受庙堂与江湖非议,明面上,文武百官还会赞誉楚怀沙一声阳间人屠,鬼神莫敢近,背地里,则咒骂男人不得好死,故垒壁三十万亡灵必将生食男人血肉骨魂。
任凭天下人如何诅咒,楚怀沙还是活的好好的,起码比伏灵皇健朗许多,高坐龙椅上的君王毕生所求不外乎南北统一,这点倒是与这位北境王不谋而合。
北境首府刺凉城气象恢弘,古色古香的建筑物鳞次栉比,中轴主道上车水马龙,人烟如海,楚王府坐落中轴主道尽头处,飞阁流丹,层楼叠榭,宛若人间仙境。
凛冬的日光洒落,楚王府抚鹭院,一位背脊岣嵝的男人,将枇杷树上那些黄橙橙的批把果一颗颗摘下,随手放进篮子里。
没有脚步声,一袭高挑倩影却走进了小院,女人一袭墨色衣裳,头上戴了一顶帷帽,黑色轻纱飘落,看不清容貌。
女人来到男人身后,声音清冷道:“朱雀之骨出世的消息,我已经散播到江湖上了,许多人正在动身前往黄粱界。”
枇杷树低处的果子已经被男人摘完了,男人搬了一把梯子,将梯子架好,上到高处继续摘,“那些江湖人士,连豺狼都不如,不过一群闻着臭味就蜂拥而上的恶犬罢了。”
女人沉声道:“也不尽然,还是有几匹豺狼的,要不要我去黄粱界走一趟。”
“不用,”摘下一枚硕大果子的男人像是捡到了一颗珠宝,用衣袖轻轻擦拭着,“江无静怂人一个,不过勉强也算一头虎,杀几匹豺狼,还不绰绰有余。”
女人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去。
“等会,”男人从梯子上下来,将地上篮子递给女人,“去将这些果子送给城北贫民区那些孩子们。”
接过篮子,女人的视线,透过轻纱,看着眼前男人满头霜雪一样的长发,心里微微酸涩。
北境王妃安惊鹭走了十五年,这些年,这株枇杷树,一直都是男人在照料,施肥、修剪、摘果。
男人摘果摘了十五年,可自从王妃走了以后,他再也没尝过那怕一颗。
拄着一根拇指粗细的木棍,男人一瘸一拐来到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看着几丈外的绿意盎然,男人眼里满是回忆,“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
黄粱界,溅星河畔,姜谛蹲在梨树下,一页一页翻着无极拳谱,细心看着里面的招式。
老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江无静将这本拳谱扔给姜谛后,再也没指点过那怕一招一式,少年不敢抱怨,可心里总归不痛快。
姜谛弄不明白,为什么江无静这狗曰的,一直不让自己拜他为师。
脚步声响起,白衣道人来到后院,瞥了姜谛一眼,冷漠道:“别看了,跟我去镇上。”
少年将无极拳谱贴身收好,赶忙追上步伐贼快的道人。
“道长,咱们去镇上作甚?”姜谛好奇道。
“买剑。”天气很冷,道人双手自然而然插进衣袖中。
姜谛面色一怔,“买剑做什么?”
白衣道人翻翻白眼,“你这问题怎么这么多?这些日子,显圣教了你不少学问吧。”
姜谛点点头,“相比于道长,我觉着显圣对我要上心的多。”
“所以,你要买剑,当做礼物送给显圣。”江无静云淡风轻。
“送显圣的?”姜谛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问道:“道长,镇上的剑不便宜吧。”
“品相差不多的,得十几两银子吧。”江无静说的轻松,姜谛却倒吸一口凉气,他娘的,十几两银子,把自己卖到青楼都值不了这个价,虽说少年的皮相确实上乘,足以担得起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别总愁眉苦脸的,买剑的钱,我出,但有一个要求。”白衣道人的神色间,竟带着一抹淡淡忧伤。
“什么要求?”姜谛提心吊胆。
道人扭头,看着少年,“你师祖常说天人合一,人死后不必贪求什么上好的楠木棺材,也不必讲究什么入土为安,人死如灯灭,尸体就算让飞禽走兽啄食了又怎样?人从自然来,回归自然去。”
“你师祖的人生境界,不比三位陆地神仙差,甚至还要高上一线,可我终究到不了他老人家的高度,所以,在我死后,你得为我竖一座衣冠冢,每年梨花开的时节,在我坟头倒两壶酒,记得,要最上乘的女儿红。”
姜谛重重点头,不过却有些狐疑,“道长,你身体这么好,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一顿饭能吃四五个馒头,怎么可能会死呢?”
江无静微微眯起细长双眸,“小鬼,信不信我弄死你。”
少年缩缩脖子,“道长,我想活着。”
“想活着,就尽全力讨好我。”
“道长,你长得可真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过了。”
……
半个时辰后,白衣道人与少年向着风雪庙走去。
古道上,少年怀中紧紧抱着一柄剑,那不是一柄剑,那是一个世界。
鲜衣怒马,弹剑作歌,行最风流的侠,仗最写意的义,这个江湖梦,不属于姜谛一人,它属于所有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
风雪庙,姜谛百无聊赖躺在台阶上晒着太阳,微微眯起的狭长双眸望着远处吃着荒草的白马。
庙内,青衣圣人与江无静全部双手插袖,面对面而坐,案几上,放着那柄白衣道人买来的剑。
“显圣,这是祝小子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江无静眉眼低垂,有些不敢与青衣圣人对视。
青衣圣人冷哼一声,“江无静,你这伎俩,还真他娘拙劣。”
白衣道人干笑两声,“显圣这话说得,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庄兄一生,逍遥自在,论人生境界,我不如他,可他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弟子?你就不羞耻吗?”
“羞耻?”江无静摸了摸肌肤细腻的脸颊,“有点,但不多。”
“行了,赶紧走。”青衣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
走在回黄粱镇的路上,姜谛好奇道:“道长,你为什么要送显圣剑?”
心情大好的白衣道人闻言板着脸,呵斥道:“剑是你送的,在说错小心我把你嘴打歪。”
姜谛翻翻白眼,表示不屑。
“你为何要送显圣剑?”道人抬头,望着远方,高深莫测一笑,“等明天……你就知道了,这一剑的动静,绝对小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