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溅星河畔的篱笆院中,用过午饭的姜谛正在宣纸上临摹《楚辞》中的名篇《离骚》,梅钱躺在江无静的藤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咬着桂花糕。
半个时辰后,姜谛放下小楷笔,拿起宣纸看了看,忍不住感慨道:“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书法大家,不外如是。”
屋檐下,梅钱冷嘲道:“能把牛皮吹得如此理所当然,祝安,本仙女好生佩服。”
翻翻白眼,姜谛问道:“道长呢?怎么一天不见?”
梅钱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小嘴里,然后吮吸着葱白玉指,“昨天喝多了,闹腾了一夜,屋里躺尸呢。”
看了一眼闭上桃花眸儿准备小恬的梅钱,姜谛放下宣纸,来到侧屋;木床上,江无静四仰八叉酣睡,床边滚着好几个酒瓶,
姜谛对白衣道人知之甚少,不了解他的过往,只听梅钱说过,那位已经羽化的师祖曾评价道人‘九世无静’。
师祖说,江无静已轮回九世,每一世皆因怒之一字英年早逝,姜谛理解,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很平常。
“这么说,这狗曰的已是第十世了?”对轮回一说,那个世界的姜谛嗤之以鼻,但身处这个世界,暂且半信半疑吧。
堂堂道教天尊,到底经历了什么,会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敬为父亲的庄祖羽化,道人却只能被困在这里,无法回到昆仑墟守孝。
长叹一口气,姜谛来到木桌前,桌上有宣纸,却空无一字。
“这狗曰的想写些什么呢?”自言自语了一句,姜谛先是研墨,然后拿起小楷笔,下笔如神。
半晌后,诗写完了,但诗名却把姜谛给难住了。
“梅钱说过,江无静的故乡在凉州。”思量了一会,姜谛在宣纸最上方写下‘凉州词’三字。
悄悄走出正堂,姜谛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还得去赴秦耀灵的约。
扭头,屋檐下,午休不老实的绿裳少女,无意识扯开衣领,挠着痒痒,那里泛着细腻光泽,白璧无瑕,春色一片。
咽了一口唾沫,姜谛悄无声息来到少女身前,缓缓伸出颤抖的罪恶小手。
……
半个时辰后,黄粱镇,乌衣巷一家黄土小院。
正堂桌上三菜一汤,秦耀灵边给姜谛倒酒,边盯着少年的脸,瞧的仔细。
“老祝,你这脸上怎么有个巴掌印?调戏哪家黄花闺女了?”实在忍不住的秦耀灵问道。
姜谛尴尬一笑,“刚才午休的时候,脸上落了蚊子,咬的人心烦意乱。”
“所以呢?你一巴掌下去,没打死蚊子,倒自残了自己?还有,这季节哪来的蚊子?”秦耀灵表示不信。
“喝酒就喝酒,唧唧歪歪,和个娘们一样。”姜谛色厉内荏道。
秦耀灵耸耸肩,端起酒杯,与姜谛碰了一下。
清冽酒水滑入腹中,五脏六腑仿佛要燃烧起来,姜谛不禁赞了一句,“好酒!”
放下酒杯,姜谛扭头看向外面,岣嵝着背脊,双手插在袖口中的麻衣老头蹲在门槛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姜谛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怎么不叫老秦过来喝点?就咱们两人多没意思。”
秦耀灵意味深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干喝没劲,叫老秦过来,咱们玩个游戏。”姜谛嘿嘿一笑。
银发少年也不希望给姜谛留下个虐待老人的印象,闻言招招手,老秦马上像猴子一样窜了过来。
简单讲解了一下规则后,奇特的行酒令开始了。
姜谛和秦耀灵各拿一根筷子,一边敲着桌沿,一边齐声道:“老虎老虎……”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红了脸的老秦扯掉上衣,光着膀子便要爬邻居家的土墙,吓得那边院里拄着拐杖的老妪,飞也似的冲进了屋。
老秦的力量太大了,姜谛与秦耀灵一人抱一条手臂都无济于事。
“翠花,别走!”失去理智的老秦大力一甩,可怜姜谛与秦耀灵直接飞出了黄土小院,摔在巷道上,疼的龇牙咧嘴。
爬过土墙的老秦,面朝老妪家的正堂,双膝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自言自语道:“翠花,你别不理我,我还想吃你压的酸菜呢。”
“翠花,我很快就能赚足银子,等回去了,我就不走了,咱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
站在院外的姜谛踮起脚尖,看到了这一幕,笑的无法自己,不过一旁的秦耀灵却面无表情。
“怎么了?”姜谛意识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
秦耀灵冷冰冰道:“老秦和我乃主仆关系,他跟着我,只是为了银子,他要给他老伴开个豆腐坊。”
“想不到老秦竟也有媳妇。”姜谛打趣道。
“死了,”秦耀灵冷淡道:“死了很多年了!”
……
听完老秦的故事,天色已昏黄,跟蹲在小院门槛上的秦耀灵道别之后,姜谛向着荨荇村的方向走去。
秦耀灵说,老秦在江湖有名,至于多有名,没喝酒之前比江无静差点,喝酒之后,直逼三位陆地神仙。
身为剑修的老秦一生清贫,喜好杏花村,最爱死去的婆娘。
可这么牛逼哄哄的老秦,却为了银子,甘愿在方寸岛上守着秦耀灵,这一守,就是十年。
七年前,老秦的婆娘死了,秦耀灵说,那天老秦在门槛上蹲了一天,然后大晚上跑遍黄粱界家家户户找酸菜。
那一晚,吃着酸菜的老秦泪如雨下!
……
夜幕下,璀璨群星犹如泼洒在黑布上的一粒粒钻石,姜谛总算回到了荨荇村。
刚刚走到祝家小院前,姜谛忽然听到院里有男人的声音。
悄悄踮起脚尖,姜谛向着院内看去,正堂门口,舒窈手持剪刀,刀尖刺在脖子上,点点嫣红滑过妇人白皙肌肤。
舒窈身前站着一个男人,虽说背对姜谛,但少年还是一眼看出,男人是荨荇村有名的地痞张宝。
将舒窈放在黄粱镇,绝对会泯然众人,根本无法和那些青楼倌人们相比,但在荨荇村,妇人就是开的最鲜艳的那朵花。
在祝望舒失踪这九年,张宝总会骚扰舒窈,刚开始还好点,只会说些下流话,但后来变本加厉,晚上开始爬墙,企图偷看妇人洗澡。
尤数今年妇人怀孕之后,张宝竟在村里散播谣言,说舒窈肚里的孩子是他的。
村民们戳着舒窈脊梁骨,骂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还是好的,幸亏祝望舒是孤儿,没有父母长辈,若非如此,妇人早被淹死在溅星河了。
嘭的一声,姜谛一脚踹开院门,一言不发走进灶房。
贼眉鼠眼的张宝看到姜谛,嘿嘿一笑道:“小安,你总算回来了,赶紧帮我劝劝你娘,你说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多不易,我张宝可是诚心实意想娶你娘,我不会嫌她是个寡妇,有我在,不说吃香的喝辣的,起码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
姜谛从灶房出来,手持菜刀,指着张宝那张尖嘴猴腮的脸,冷冰冰道:“我只有一个字,滚!”
张宝冷笑,“小东西,今天要不是你娘以死相逼,老子早就尝到她的滋味了,你回来也好,我就抓着你,威胁你娘,看她还敢自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宝猛地冲了过来,手拿剪刀的舒窈第一时间上前。
夜色下,姜谛身影一闪,轻易躲过扑来的张宝,少年眸光森冷,菜刀狠狠劈落。
却听惨叫声中,张宝慌忙倒退,胳膊上有一道狰狞伤口,鲜血喷洒。
“好,好,好!”张宝狞笑着逃出小院,脚步声很快远去。
舒窈来到姜谛身边,拿过少年手中菜刀,妇人臻首低垂,根本不敢看儿子。
“娘,不要怕,儿子会保护你!”姜谛柔声道。
妇人猛地抬头,看见儿子在冲她微笑。
村民们的流言蜚语舒窈不怕,张宝的骚扰她也不怕,最让她害怕的是这七个月来,儿子对自己的那些恶毒诅咒。
受不了的原主人祝安,甚至说过他希望妇人去死。
到底孩子不懂事,还是大人不懂事?
这一晚,舒窈死死抱着姜谛,哭的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