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秩在思维世界中跳楼后的第二天，由于我的角色还躺在病床上，我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克林的“建议”，向他提出和奥姆尼见面。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流程，可珊听从克林的安排，带我去思维世界的核心区域，她又切换成了冷酷模式，一言不发，对比昨天的表现，我开始怀疑基地里是不是制造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卡塞拉，一个冰冷，一个热情。再次见到克林，他依旧很热情，感谢我的到来。我以为他会试探性地问我，思维世界中跳楼的前因后果，或者与秩的关系和对秩的了解。但他却丝毫没有提起昨天的事，而是直接带着我去见了奥姆尼。
一旦接受了奥姆尼的设定，其实我对和他交谈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就想象自己在和进阶版的人工智能聊天呗。但灰墙上电子屏幕中的巨大独眼，还是让我觉得瘆得慌。我不明白为什么奥姆尼说话的语气明明像一个小男孩，却要为他制造这样一个恐怖的独裁者形象。我猜测秩就是奥姆尼口中的父亲，但由于克林一直在场，我也不敢问和秩或者思维世界设计相关的问题，只能寒暄一下，聊一些简单的话题。
“乔毅叔叔，你最喜欢吃什么呀？”奥姆尼的问题人性化得让人诧异，但是想起我在味觉优化中的工作，也就大概猜出他的味觉体验是怎么来的了。
“额……这个我得好好想想，好吃的东西太多了。”现实中的人工合成食物，总感觉和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差了不少。
“我最喜欢吃肉包和冰淇淋了，嘻嘻。”
奥姆尼的特殊身份和克林的陪伴，让我对提问和回答都十分谨慎，聊了二十分钟不到，我和奥姆尼的交流就已经到了干瘪得进行不下去了。克林在我又一次的沉默后，找了个借口向奥姆尼告别，带我走出了奥姆尼所在的房间。
“不管怎么说，和第一次见面的情况相比，这次的交流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克林在实验室外耐心地安慰道，“我相信再多来几次，你和奥姆尼的交流会越来越通畅。”
我挤出了一个微笑，心里想着，你才是我不敢和奥姆尼多交流的原因。
在我和克林告别之前，我向他申请道：“这几天我进思维世界，也只能躺在床上，没什么事做。我想回一趟冰冻实验基地，看看我的朋友们。”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怪事，我有许多发现和猜想需要和丁灵博士交流。仔细想想，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并不多。
克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行吧，让卡塞拉陪你去吧。你也知道基地里的认证申请麻烦得很，让她帮你处理。”
两天后，可珊完成了申请，带着我去冰冻实验基地。一路上，可珊若有所思，我一直回想着秩的事，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交流。再次回到冰冻实验基地，冷清的状态让我始料未及，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走到走廊里才碰到了崔妮蒂。
“乔毅，好久不见了。”崔看到我很激动，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也让我最近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下来。
“崔，其他人呢？我怎么觉得实验室有些冷清。”我问道。
“大部分被冰冻的对象，都已经成功解冻了。你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大部分人解冻后就直接送往医院了。没有需要被照顾的对象，夏雨这类护工自然也就不需要了。”崔有点落寞地解释道。
“那丁灵博士和高翼师兄呢？”我追问道。
“他们离开了。”崔的眼神更加落寞了。
“离开了，去哪了？”我有点不解，在我印象里他们俩从来没离开过冰冻实验室，难道是出去体验新时代了。
“我们别在这说了，去我的办公室吧。”
我让可珊随意转转，跟着崔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你在思维世界基地，生活得好吗？”崔给我倒了一杯水。
“还不错，身边的人都对我不错。”
“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崔关心地问道。
我努力回想了下离开冰冻基地后的身体情况。“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最近经常做奇怪的梦。”
“奇怪的梦？什么样的梦？”崔接着问道。
我犹豫了下，还是把梦里的情景告诉给了崔尼蒂。
崔听完问道：“每次做梦的场景一模一样吗？有没有一点点增减或变化？”
我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变化，每次场景都一模一样。我好几次希望能撑得久一点，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但梦总是停止在手术刀碰到我额头的一刻。”
崔听完沉默了一会，说道：“这可能是一段你真实的记忆。一般的梦境，不会有这么真实清晰的五感。而且就算是重复的梦，也会有或多或少的变化。”
“你的意思是，我的脑子曾经被切开过？”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会不会我的身份记忆，就是这样丢失的？”
崔陷入了思考，似乎在考虑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说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来到一个新世界，忘掉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呢。”
崔的回答，让我不知道怎么接话。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问道：“你刚才说丁灵和高翼博士离开了，他们到底去哪了？”
“他们去了另一个科研基地。”崔回答道。
“考察？还是调派？”
“大概一周前吧，电子脑研发基地邀请他们二位过去交流研究成果。我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可几天前，丁灵博士给我发了语音信息，说她和高博士会在电子脑研发基地待一段时间，参与一个新的研发项目。”崔解释道。
“为什么电子脑研发基地会联系上他们？”我有些不解。
“冰冻实验其实最关键的难点，就在于人体大脑的冰冻和解冻，这需要对大脑的构造和运作机理，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冰冻实验基地一直是脑机理研究的主要领航者之一，和电子脑研发基地也长期保持着密切的交流。而且电子脑研发基地的创始人，Z博士，曾经是冰冻实验基地的首席科学家。”崔继续解释道。
“Z博士？那个死于实验室爆炸的Z博士？”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嗯，你怎么知道的？”
“哦，丁灵博士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过他。”我回想起丁灵和我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丁灵提到过Z博士在冰冻基地时有一段实验记录被删除了，而我的“梦”又揭示了在我身上可能进行过额外的实验。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Z博士曾经在我身上进行了脑实验！我一定要联系上丁灵，告诉她这个想法。
“有什么方法可以联系上丁灵博士呢？”我向崔提问道。
“我之前试图联系过丁博士，但是电子脑基地的人告诉我，丁博士参与的研发项目是高度保密的。在研究结束前，采取封闭式管理，无法与外界联系。”崔回答道。
“那丁博士有没有给我留什么东西？或者口信？”我追问道。
“没有，他们当时走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这个保密项目，感觉也是到了电子脑基地，才临时决定参加的。”崔想了下，回答道，“哦，不过有个人给你留了一封信。”
“夏雨吗？”
“不是，是那个老待在图书室的怪老头。”
“哦，谢尔顿博士。”
崔递给了我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我都不知道这个家伙从哪里找来的信封和信纸。他完全可以给你录个语音信息或视频信息。”
“他是个固执的天才。”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谢尔顿博士略带阴沉，毫无生气的面容。
“可能因为你是这个基地里唯一欣赏他的人吧，他才留了告别信给你。”
“告别信？他去哪儿了？”
“前段时间，他不知道怎么抽风了，一定要让丁博士帮他冰冻回去，然后安排五百年后再解冻。”
“丁博士答应了？”
“你也说了他是个固执的人，丁博士怎么拗得过他。而且大家都觉得，他最可爱的样子就是睡着的时候。”
我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啊。”
崔听了我的话，也深有感触：“乔毅，这次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最近一段时间，我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就留下我守着这个冰冻实验室。以后你能多回来看看吗？或者我们可以视频通话，我现在身边能说话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我答应崔尼蒂会多和她视频，并嘱咐她如果能联系上丁博士，尽快通知我。临别前，崔一直送我到门口，我给了崔一个温暖的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