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国身处于浑沌之中,他此刻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力不能支的溃败感,不知到底经历了多少分钟还是短短的数十秒,就如被冰冻住漫长的一个世纪。整个躯体从细胞至血液,再到突触至神经末梢,几乎都奔离出了组织,不归属于自己任何一个部位,潜意识也已模糊地近乎消亡,至少在这束手无策的闭塞空间中,他仅仅是一具空壳。
就在快要被那种窒息感吞没之时,他的手指与脚趾突然被注入进一股细微的能量,随着循环末梢那些错综复杂的经脉游入到浑身上下各个器官,能明显感受到身躯正在缓缓苏醒,之前的麻痹软弱逐步被循环于体内的精气所取代,视力听力慢慢恢复正常,甚至更加的灵活与敏锐,四肢也终于能在自由支配中活动,不再像一副生锈了的铁皮盔甲,随之朱建国终于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他半蹲着撑住自己的膝盖骨,大口大口地吸吮周边新鲜的氧气,方才的绝望焦炙耗尽了他近半的体力,等他条件反射再次回眸于易行之时,他惊诧的发觉他居然依旧还是双手插着白褂子的口袋中,双目无神地涣散于门前。
“怎么回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幅一片祥和的景象,难道他出现了幻觉?不可能,那种全身堵住出口的奔溃直到现在还令他心有余悸,这种惧怕感怎会欺骗自己。
“老朱,让一让,你堵着路了!”王国富叫醒了伫立在通道中正沉浸于恐慌的朱建国。
朱建国茫然听话地移开到一边,带着额头上粘腻的汗渍,诧异地望着眼前队员们脸上的若无其事,他们井然有序的干着收尾工作,老王与小李吃力地搬动着“赵大齐“的尸身,尽力使他毫发无伤,保持原样。
朱建国猛然抓住经过身边的小李,嘶哑着喉咙,对他低声问道:“你们…一直在工作?”
小李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懵圈,他看着跟前神情严肃地小领导,有些不耐烦的回答:“老朱,朱队,我们不在工作,难道在玩密室逃脱吗?你不搭把手就算了,你想表达什么呢……”
小李说完之后,继续与老王协同搬运证物,并不想搭理这显得有些神经质的领导,非但不干活还拦着他,他是吃错药了吗?
朱建国颓丧地放下紧抓不放的手,他此时大脑中仅剩一团浆糊在用力地搅和,回味小李的说辞,意思是只有朱建国一个人经历了刚才那场劫难?那时光停顿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仍然在操干着工作?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在站立的情况下,做了一场噩梦,若是噩梦那感觉也实在是太切实、太真切。
“老朱~老朱,嘿,朱建国,快来帮个忙,抬不动了!”王国富在大门内那里朝着依然呆若木鸡的朱建国呼唤,他也不能理解朱建国今儿是怎么了,这甩手掌柜不像他的作风啊。
朱建国被自己突然点到的大名吓了一跳,他对着王国富方向无力地回复了声“行”,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到这蚊子般的叫声。
他艰难地抬起腿,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王国富的方位恰巧挡住了身后的易行之,在朱建国走过去的路程中,他想再看一眼这个充满疑点的神秘人,为自己诡秘的处境增添些佐证,当他与易行之目光重叠时,他再一次停顿住了脚步,因为易行之正在蔑视着离自己不远的“赵大齐”,对着这具尸体作出满脸的不屑甚至讥笑,与平时一身正气谦虚和蔼的脑外科专家形象相差甚远,再当他抬起头与朱建国目光交汇后,脸上浮现出了越加狰狞地笑容,挑衅并无任何畏惧地与朱建国正面相望,空气中弥漫着强烈地火药味,就差点燃周身的一切。
朱建国读懂了易行之这充满恶意的狞笑,反而使他胸口一直悬着的疑团瞬间散去,直面危险,勇闯沼泽,才是他英雄之本色!
“老朱啊~你到底在干嘛呢?你便秘了吗?赶紧的啊,队长!”小李飞刀至火焰心脏,砍断了朱建国与易行之的正面交锋。
朱建国回过神来,他继续跨出坦荡的步伐,不惧风雨,眼神坚定地朝着自己同事走去。
朱建国留下两名警员在古宅门前,与易行之共同锁住这个陈旧的木门,再带领着小李、老王与其他的队员把搜集的证物与尸身安放入车里,之后他一个人再次前往事发地,让小李与王国富带着警员在各自的车中等待。
古宅门前,两名警员观眺着这座历史遗迹与易行之在闲聊,朱建国走过去,来到他们身前,支开了自己的两名同事,然后眯起眼睛,对着面前这位神秘的外科医生进行灵魂深处的拷问。
“易主任,请您不要再和我卖关子了,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朱建国直勾勾地盯紧对方,想全力以赴在表情中寻觅答案。
然而易行之仍是面露嘲笑,笑而不语,他的答案就是同样的目不转睛回敬朱建国的脸庞。
“易主任为何逃避我的问题?不回答,只会令你的身份更可疑!”朱建国想在气势上压制对方。
“我不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怎样回答。”易行之终于开了金口。
“好,那请你配合警方工作,接下来一个一个回答我的提问!”
易行之点头答应朱建国的审问。
“首先,这是否是你第一次进这座古宅?”
“不是”
“你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额……这我可就不记得了,难道我进自己祖上宅邸还要在日历上作记号吗?真是可笑至极!目的?呵呵……祭拜自己祖上,有什么问题?”
“~那是否有证人能证明你的行动与动机?”
“没有,我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
“好,好。”朱建国用力鼓起了掌,易行之被这个意味不明的举动引起了些不适感,盘算着对方在打什么主意,其实朱建国只是在声东击西,鼓励自己能直视对方。
“我刚才在宅内发生了些比较奇异的状况,您是脑外科专家,我想请问一下,一个人在怎样的情况下且没有接触任何事与物,会全身麻痹,不能动作,甚至不能呼吸?”
易行之抬了下挂在自己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两手臂交叠在一起环抱着自己的身躯,摆出要给自己病患诊断的模样。
“呵呵……我建议你可以去我们医院心电图室,预约做一个动态心电图,可能是你心脏上面的问题,还有呼吸内科再会诊一下比较妥当。…………朱警官认为我的建议如何?”
朱建国不甘示弱,他不想再继续绕弯子,转而直击要害。
“易主任,您是不是会一些邪术?我虽为人民警察,但家中有远房亲属在小山村里是搞算命的,所以我对这些玄乎的现象还是稍有了解,但也只是浅尝辄止,我持着不赞同但也不反对的中立态度,然而这个世上也许确实有些事情我们无法去解释的清,有句话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即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呵呵,有些胡扯了,但是像易主任这么优秀的科学家,我觉得应该懂得的知识博大精深,可不像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对吧,主任。”
易行之窃笑着转头看了眼这座自家祖宅,他深叹了口气,但仍然在他的脸上无法分辨其内心是否有波澜起伏,真是叫人猜不透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朱警官真是说笑了,邪术?哈哈……你是玄幻片看的太多了吧!”易行之就像对待自己老朋友那样打趣道。
但是他也就几乎停歇了几秒,马上收起脸上的笑容,对朱建国义正辞严道:
“朱警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易行之并没有给朱建国回话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家族有几百年的历史,起始于北宋,当时祖上只是一个小郎中,后来靠着过硬的医技,得到官府赏识,家族就逐渐兴旺起来,我也是当医生的,我们家族应该算是医学世家了吧,但也不妨碍其他爱好的发展,但也取得不小的成就。”
“这所古宅是我祖上当年建的祠堂,希望后人能延续香火,生生不息。的确,我们家族对一些经术却有研究,但也是为了整个族群,能不被外界所窥探到代代传承下来的遗产,这岂是凡夫俗子能染指的东西。”
“我希望朱警官遵守自己身为人民公仆,首要职责是保护老百姓,当然了包括我还有身后的历史文化古迹。作为一名刑警,凡事要讲证据,若你说我使用邪术来对你施展,那请你就地分析一下我的作案动机吧,我与这两起案件的受害人都不认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若是我所为,那我为何要在自家祖宅内行凶,岂不是让自己的族群蒙羞!更何来的用术数阻拦你,我也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我的分析是否成立。”
这段无懈可击地回复确实让朱建国后脚跟打了个趔趄,他也无法求证自己之所以怀疑易行之,所必需的动机是什么,他与案件受害人并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刚好都在这座古宅内发生案情,只有这个作案地点可以与易行之有牵扯,但其他并没有重磅证据能够直接指向他,何况那些摆不上台面的怀疑,还有仅靠一个相似的背影更不能作为旁证,这些问题使得朱建国陷入了困境,但是他并不慌乱。
“易主任确实说的在理,我也暂时没找到怀疑您作案的动机,这也是我欠缺考虑的地方,但是易主任再三强调这是您家祖宅,又是遗迹,还是您全族精神寄托的地方,那现在出了两起恶性案件,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您地盘上撒野吗?”
易行之有些难以接招,毕竟对方是警察,论逻辑思维,不一定能战胜,那只能暂时去想方设法再拖一拖时间,好让自己部署好其他安排,再好好想想对策。
“好,既然朱警官都这么说了,那我会竭尽全力配合您的工作,一起找出那个在我祖先门前撒泼的凶手,也能让我死后在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好有个交代。”
朱建国见易行之败下阵来,揪住的心房为之松懈,自己也不好再继续咄咄逼人,既然对方已经口头答应配合公安部门,那之后的古宅现场侦查就容易的多。
他看时间也不早了,医院内的路灯早已亮的灯火通明,只有这条古怪的后廊显得格外刺眼,朱建国与易行之告别后,和两名警员往自己的警车走去,留下易行之一个人站在古宅门前的石狮子下。
易行之孤零零地望着眼前这只血腥的神兽,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它的眼,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深邃地眼神中透露出一些悲伤,随后一滴决绝的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落在了这只狮子的脚背处,昙花一现够消失在石头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