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盯着地板某处发愣,手上不自觉地用塑料勺子搅拌着那碗粥,粥已微凉却还剩下大半碗,程以沫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几口,只记得陆白将这份粥递给自己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随后谢辰宇也走了回来,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柔声催促了几句趁热喝粥,程以沫便象征性地喝了几口。后来谢辰宇接了个电话,尽管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如此安静的环境,程以沫还是听见了双方略带火药味的对话。挂断电话后,程以沫便提议谢辰宇先回去,谢辰宇倒也不含糊,又陪程以沫坐了一会儿,看着她慢慢喝了几口粥,在电话第二次响起时候急急离开了。
看着谢辰宇转身离开时欲言又止的模样,直至逐渐远去的皮鞋声最终消失在通道尽头,程以沫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她实在食不知味,也不想再为难自己。
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程以沫终于回过神来,将那份已经凉透的皮蛋瘦肉粥盖好,放进电梯口的垃圾桶。
往回走时看见Elfin帮自己取来手提包一直放在椅子上,便又快步走了过去打开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和微信通知,程以沫一条条点开,木然看着,大多是从新闻里得知车祸后,同一个夏令营其他家长发来的关怀短信。突然,一条短短的文字映入眼帘,程以沫的眼前模糊了一片:
“别担心,有事回电。”
这是下午时候陆白发来的信息,当时自己已经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因此并没有及时看见。此时看来却已没有回复的必要,有些事情错过便再也没有回旋余地。陆白知晓那个秘密后的反应,让程以沫感觉自己又把那个刚刚温暖起来的陆白给弄丢了,这次也许再也找不回来。
“小梁,下周一开始我要请个假,大概一周时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会和方教授申请。我把手上的病历资料以及医嘱都整理好了,尤其是几个数据不太理想的病人你巡房和交班时候得多注意。另外新项目的立项结论我也已经写好,在另一个文件夹里,资料刚刚已经共享到云盘上,下周辛苦你跟进一下。当然,有事情随时电话联系我。”
已经将近凌晨1点,医生助理小梁正准备去值班室睡觉,却被突然开口的陆白喊住。今天的陆医生很反常,从下午做完手术开始便有点神不守舍,刚刚出去一趟回来后便埋头在电脑前写医嘱,神情严肃。
小梁没见过导师的这副架势,当真被吓得不轻,连忙点头答应,登陆医院内部云盘查看,发现陆白的病历资料整理得无比清晰详尽,就连极少见突发状况的用药建议都提前写好,心中不禁对自己的这个导师充满敬佩。
陆白又对照着资料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最后考虑到小梁还得值班,今天车祸患者多,下半夜出问题的概率很大,便让他先去睡觉了,临走前再三叮嘱一旦有突发情况,任何时候都可以给自己打电话。
安排好手头事宜,陆白又到11楼的脑外科转了一圈,发现今晚值班的竟然是自己研究生时候的同学,梁静。
梁静是他们那届唯一一个在这家医院留了下来的女生,医生这份职业,在外人看来有着神圣光辉,但无休止的手术、值班的漫漫长夜、妖魔化的医患关系、全心医疗科技带来的职业危机感…都是不足以向外人道的艰辛,尤其对于女医生而言,这些困难更是成倍叠加,梁静能走到今天,成为卢主任的得意门生,付出的努力和心血绝对不容小觑。
“咦?你怎么来了?值班?不可能吧…”梁静在准备升职称的事情,正对着电脑头疼资料,她宁可多上几台手术也不愿意花时间来整理这些。
“想看看一个病人的情况。你这么晚了还在弄这些,是要升副高了?”陆白微微探过身子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拉了张椅子坐下来。
“开什么玩笑,我升个中级就不错了,还敢想副高。倒是你,之前方主任不是推荐你吗?还是准备回美国,所以拒绝啦?”
“我们研究室的人都不热衷这些。”
“是你不热衷吧?倒也是,以前咱们读书时候,你能力就比大家强一大截,论家境,就是别人说的不好好工作就要回去继承千亿家业的人吧?”
“我刚回来,过几年再说吧。”陆白对上梁静打趣的目光,虽然对于这样的玩笑他早已习惯,但总归有点不好意思,便淡淡笑了笑。
“过几年?意思是你打算留国内啦?”
“可能吧。对了,我想看看你们今天新收的那个ICU5床病人情况。”
“ICU5床?哦,那个大巴车祸送来的孩子?你等等。”梁静快速在电脑里找到了诺诺的病历,上面已经输入了她刚下去巡房后填写的最新数据,将屏幕转向了陆白。
“对了,我刚刚下去巡房时好像看见你之前的那个小女友了,就是有一次送你来急诊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程以沫。”陆白俯身盯着屏幕,很自然地接上梁静的话。
“对,就是她。你们还有联系吗?”
“嗯。”陆白应了一声,仔细比对着诺诺的术后数据变化,情况乐观,心情便也略微放松下来。
“哦,我刚刚看她也没怎么变,对了,你知道她之前那件事情吧?”
“什么事?”
“她割腕那件事。”
“你说什么?”陆白猛然扭头看向梁静,满脸错愕,脸色难看得吓人,隔着电脑屏幕一闪一闪的亮光,梁静突然觉得心里一虚。
“就是…那次她割腕进医院,正好是我接的急诊,除颤了好几次,紧急输了快2000CC的血才救回来。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时候的事?”
“好多年了,我那时候还在急诊轮科室,半夜送来的,全身都是血,肌腱都割断了,救了大半夜。那时候你家里刚好出事,估计大家也都没敢和你说。”
陆白不记得是怎样起身离开脑外科办公室的,应该还是感谢了梁静帮忙调病历,并且尽量保持镇定,希望没让梁静看出自己的失态。
但此时他茫然地走在通道里,每迈一步都觉得脚步轻浮,坐电梯上来ICU时更好几次感觉眼前一黑便要栽倒,直至再次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通道那头,他僵着的心才稍稍感觉到跳动,冰凉的手慢慢回暖,原来,曾经差一点自己便会永远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