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之后,进来的是一个胖子,年纪不大。我“咦”了一声,因为之前见过,她是萧肖身边最忠心的跟班,每次打我打得最凶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轻声喊道:“萧哥,萧哥,我是胖宇,我来了。”
萧肖神智一时还不太清醒,我踢了他一脚,道:“萧肖,你手下找你!”我隐隐有预感,事情可能会有转机。
胖宇又喊了几声,都走到近处了,点了根蜡烛,照耀在自己青涩肥胖的脸上。
萧肖惊魂甫定,看见胖宇的脸,惊愕地说:“胖宇?你怎么来了?”
胖宇把食指放在嘴上,低声道:“小声点,我来是背着董爷偷偷来的。”他这样说,我觉得逃出生天的可能性更大了。
胖宇拿出看守的钥匙,打开了里面的铁栅栏,继续说:“我偷偷过来,撒谎说给萧哥送最后一顿饭。”
“最后一顿?”萧肖惊恐地张大了双眼,眼珠在眼白中间,完全露了出来,显得很有些吓人。
胖宇说:“是,董爷的确是要置你于死地了,兄弟们都年轻,说不上话,也不敢抗争……”
萧肖哭喊着砸起地板来:“那你还来做什么!你滚!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我滚!”
胖宇“扑通”跪在了地上,流着泪说:“萧哥,当初要不是你,我早就给人在街头打死了!哪能天天跟着你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过这么逍遥的好日子?”
说到这,他压低嗓子,用很轻微地声音说:“所以,萧哥,我是来救你来的。”这话虽然声音很轻,却像一块金子一样砸在地上,还砸出了一个坑。
“哦?”不仅是萧肖,我和马小飞一下子眼睛“锃”一下就亮了,都凑了过去。
“怎么救我?快说。”萧肖催促道。
胖宇继续说:“萧哥别急,我看了,门外的看守只有两个,我们四个人,到时候两个人对付一个,把他们砸晕了藏起来,然后我们远走高飞。”
说着胖宇从粗壮的袖子里面抖出了两件器物:一把钉锤,半根铁棍。
萧肖沉吟了一下,猛地抄起了半根铁棍:“干!是生是死,就这一下了。”
小马捅了捅我:“狼子,想什么呢?”
萧肖看着若有所思的我说:“李琅,这会可别怂啊。”
我忽然双目圆睁,凛然注视着萧肖:“不能跑,唯一的办法是,杀掉董童。”
“草,你疯了!”萧肖怒气冲冲,“是,我也想,但是做得到吗?”
我冷冷道:“你不是做不到,你不敢而已,我们深陷这里,就是因为你懦弱无能。但是现在我不想跟你争执这些,我只想让你清醒地想想,如果你逃,能逃到哪里去?他很快就会发现你逃掉了,结果只有一个,你还没能逃出新都,就被他派人抓了回来。到时候,也就是晚点死而已。”
——没说的是:而且,我不甘心就这么逃了,董童激发了我内心的某种因子,一种让我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因子。我凭什么要逃?为什么我就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小马觉得我说得有理,他说道:“狼子,你说得对,我逃是一了百了了,可是我舅舅在这里逃不掉,说不定他也会被董童害了。”
萧肖显然也被我说服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也只能这样了。”
我抓起那把钉锤,说:“走!”
手握着武器,感觉命运就像攥在自己手里一样,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四个蹑步走到门后,听到外面两个看守正在唠嗑。
胖宇深吸口气,故意弄出点走路的声音,边走边说:“两位大哥,我饭送完了。”
“你待了可够久的啊,主仆情深啊!”一个守卫取笑道。
“啊哈哈哈哈!”两人一起放声大笑起来,完全失去了戒备之心。
萧肖突然闪身而出,一棍闷在一人头顶,那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混子就是混子,下手又准又狠。
我发觉我竟然有些手抖起来,我担心自己一锤子下去,真要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但是已经想不了那么多,我紧跟着跑出来,一锤锤了下去,但是本应捶在头顶的那一下改锤在了胸口。那人痛得正要呼叫出来,胖宇一个挺身,死死捂住了那人口鼻,我急忙上去再在他脸上锤了一锤,这下总算昏了过去。
萧肖责怪地白了我一眼,但是也没说什么。
我们把两个看守拖到了关我们的屋子里面,还锁上了门。
胖宇在前头说:“小心点,前面会经过董爷的议事厅,他这会儿正在开会呢。我们得小心地过去。”
四个人七上八下地摸到了议事厅,听到里面传来董童如洪钟般的声音,可能是因为这地方隐秘的原因,议事厅外面的走道上没有看守。走廊上面点着巨大的蜡烛,明暗对比之中,显得这里极为阴森。
董童洪亮的声音一直在宣告萧肖的罪状:“萧肖这小子,毛还没长齐,翅膀还没长硬,就心比天高,就想篡老子的位了!今天,要不是老子命大,他就得逞啦!他这种行为,是欺到老子头上来了,也是欺到他死去的爹头上去了。这个孽子,当初他爹死前,求我让我好生替他管教,我一直尽心尽力,一直教育这孩子,可是他呢?冥顽不化,无法无天!他今天,竟然都要造我的反,来杀我的头了!这孽子,还怎么能留?我死之后,众兄弟们的未来怎么能托付到这孽畜手上?我决定,斩草除根,替大伙绝了后患!”
董童硕大的背影被室内的灯火投放在窗帘布上,在外面看得十分清晰,伴随着他话音落地,他用力地挥手向下斩去。
萧肖看着董童的影子蓦地颤抖了起来,浑身跟筛糠似的,手中的铁棍垂垂欲脱。
我们还是逃吧,萧肖哭丧着脸,“我们扳不倒我义父的。逃吧……”
我愤怒不已:“怎么逃?我说的你都忘了吗?即便是现在,你想走出这个地下室都不可能,难道外面不会有人把守吗?”
萧肖又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犹豫不已,下不了决心。
小马一股气血上头,说:“大不了我来,把铁棍给我。”
我拦住了小马:“不行,这件事萧肖自己做才行,我们外人名不正言不顺,只会惹杀身之祸。”
就在萧肖犹豫的这个当头,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董爷,你可别忘了,这家业都是萧肖他爸打下来的,你只是接了过来。萧肖有他爸这块免死金牌,即便是犯了死罪那也不能真的处决了他。”
这老头的声音很熟悉,那天我被萧肖带过来的时候他也在,尽给萧肖说好话。
“是钱伯。”萧肖抹了把眼泪,“钱伯对我们父子一直忠心耿耿。那些旧人里面,就他还把得住立场,敢和董童叫板。要是他能说服董童,我就没必要冒险了。”
我感觉自己瞬间好无力,萧肖这家伙真的是无可救药,薄冰之上,悬崖边头,还在做春秋大梦。
“哈哈哈哈,钱伯说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啊。”董童走了下来,影子也在窗帘上越来越大,很明显是靠近了窗子。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萧肖不上,我就只好自己硬上了。性命攸关,不能再犹豫了。
可是突然听到一声苍老的嘶喊,钱伯的影子突然跪倒重重撞到了窗台之上,“砰”的一声巨响,窗户都给撞破了。我们矮了矮头,避免被发现。
只见钱伯捂着额头,站起身来,喊道:“老子……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又是一脚,钱伯这次比上次撞得更狠,破碎的玻璃掉在了屋外一些,上面沾满了血迹。
可是屋内,竟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任由董童继续暴力下去。
萧肖的手越握越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钱伯艰难地直起身体,嘶哑着叫喊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年萧老弟不是被你杀死的!”
屋子里一阵骚动如沉渣泛起。
“你狼子野心,杀死了萧老弟,自己坐上了这个位子。萧老弟死得冤啊!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呵护着萧肖这孩子,希望能给萧老弟留个后,没想到你还要斩草除根!你太狠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伴随着每一次的暴怒嘶吼,钱伯的头就被狠狠地撞击在窗台上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狠!
血花飞溅到了窗外!
萧肖突然大喊一声:“钱伯!”
整个人如同深林中跳出的虎豹,一下子跃到了窗口那里,挥起手中的铁棍,朝董童巨大的头颅影子上,重重地敲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