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下又朝我看来,似乎还带着些嫌弃的神色。
看着卢闯的名字,我首先想到的是昨晚我给卢闯说的那些话,会不会和那事有关呢?坤哥在场,万一有关,我不好答话,于是我说声:“我女朋友电话,出去一会儿啊。”
小马笑道:“狼子,有女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让我们听会儿呗!”
我笑着朝他那边在虚空中踹了一脚,道:“德性!自个儿找一个去!”
说着我就跑了出去,接通了,问道:“闯子,咋了?”
“狼子,出大事了!我不敢直接对坤哥说,你替我转告他。”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奇怪的预感让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个名字,“阳聪。”
卢闯在电话那头气愤地说:“就是他!阳聪这王八蛋,竟然暗中和司徒文串通勾结,背叛了坤哥!这狗日的!”
没错,我的确不是没想过阳聪可能会做出对社团不利的事,可是那只是“可能”,只是猜测,所做的防备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可是现在卢闯竟然把这事口口声声地说了出来,语气肯定,这依旧不亚于在我耳边放了一挂冲天炮。
我惊讶得一下手抖,差点摔了电话:“闯子,虽然阳聪我们不喜欢他,可是这事,可不能无凭无据地乱说。”
卢闯急了:“狼子,我怎么会乱说?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承认我跟阳聪一直互相看不惯,可是大家兄弟一场,我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伤天害理、陷兄弟于不忠不义之事!”
“那你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赶紧走进了内屋。坤哥见我匆匆忙忙,有点不安地问道:“狼子,怎么回事?”
我把手机开到扩音,放到中间一张桌子上,指了指手机,示意大家听。
卢闯的声音从音筒中逐渐讲述起来:
“是这样的——因为阳聪这几天的异样,我和留在横塘的弟兄都对他放心不下,听了你的告诫我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派了人密切关注阳聪一举一动,一下也不敢放过。他也越来越怪了,带着余遁之、方大力、叶少华几个人和我们几个完全疏离,也不回到西厅街租房了。做什么都神神秘秘的,不给我们透一点风。
“今天上午,他突然连余遁之等人也不带着,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去了一家咖啡厅。你猜怎么着?”
坤哥脸上有些微微变色,沉声道:“闯子,别拐弯抹角,直说。”
“坤哥,你怎么……”卢闯惊了一下,稳定情绪,道“好,我接着说。之后进来了一个穿着宽袍大袖,白色衣服的中年人。这些都是手下转告我的,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后来让人去查,才知道,这人就是翦霸的两员大将之一的司徒文!”
“啊?”鲁振、赵飞等人已是一片哗然,惊疑不已。坤哥面色阴沉着,仿佛涂上了一层厚重的悲伤的油彩。
我狠心一拍桌子,道:“接着说!”
卢闯接着说道:“其实司徒文和阳聪如果真是偶然遇上,也说不定,或者司徒文可能是来诱骗或者威胁阳聪,那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他表现正常,我也不能认定他背叛了兄弟们。可是全程下来,他和司徒文相谈甚欢,两人竟然好像推心置腹的朋友一般,阳聪从头至尾没有一点反抗、反击、反感,最后送走了司徒文,然后他才一个人隐秘地回去。这……坤哥,阳聪这也太过分了!兄弟们哪里亏待了他?”
坤哥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一张脸埋在散乱的长发之间,一动不动,看不到神情。
突然他一声暴喝,双手拼命在桌上砸下,桌子登时被砸出一个好大的窟窿洞。
坤哥泪洒满面,嘶声喊道:“给我闭嘴!闭嘴!”
所有人都被坤哥的气势和反常之态给吓到了,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
坤哥满面悲戚,走到窗边,失神望了许久。
我走过去,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坤哥。”
坤哥双肩剧震,却不发出一点声音,可见他在多么用力地抑制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良久,坤哥转过头来,脸色已经基本上恢复平静,对我说道:“这件事我还没有把握,阳聪反我,我不相信。”
我叹口气,心想坤哥实在是太过于重情重义,都这种地步了,还不能面对事实真相。我望了望其他弟兄,都是无奈地望着我们。
我只有回头对坤哥道:“其实想要证实他究竟有没有背叛你,也好办,坤哥现在马上叫阳聪和卢闯等人过来当面对质,便能判断卢闯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坤哥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今天晚上七点,在外面你安排一个隐秘的地方。”
“好的,坤哥。”
时间倒转,昨日深夜。南厅街的一座公寓楼中,阳聪已经在床上浅浅睡去。
电话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阳聪睡眠本就很浅,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却是做了一场噩梦,这电话声在梦中成为一顿枪声,他被坤哥等弟兄们用枪打成了筛子,因为他背叛了他们。
阳聪在黑暗中伸手往床头柜上好一阵摸索,终于给他摸到了水杯,却一声清响,让杯子摔碎在地上。
他深深长叹了一口气,希望自己能够放松一点,可是内心依然是紧绷绷的,全身的肌肉也像冻僵了一样,没有活力,就连呼吸都像是在打冷颤。
他现在这样子只因为白天的那件事。
白天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当他接通以后,他怔住了,因为打过来的竟然是一个叫做司徒文的人。司徒文,麓湖区混子界鼎鼎有名的人物,翦霸左右手,属于他的对立阵营。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找到他,一直到对方将意图解释清楚,他仍是犹如头脑中藏了一个马蜂窝,嗡嗡轰鸣。但是好歹,他清楚了司徒文的来意:他不是宣战,不是示威,竟然是为了寻求联手合作,而且矛头直指他的顶头大佬——翦霸。
阳聪素以头脑清醒,遇事冷静著称,可是这一次,他也懵了。他只有沉默下来半晌,然后才慢慢问道:“首先,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司徒文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不过我有什么必要蒙骗你呢?试想一下,如果我说的这些被你们泄露到翦霸那里,不用到明天,我肯定就会没命了。不对,以翦霸的个性,至少要折磨我到死去活来,少说七天才能让我了断。”
“那你不怕我现在就告诉翦霸?”阳聪逐渐冷静下来,问得也一针见血。
司徒文哈哈一笑道:“互利共赢之事,何乐而不为?你们也不可能不会衡量这利害关系。”
阳聪谨慎地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找我?你可以直接找坤哥,甚至你可以找李琅,哼。”
司徒文神秘一笑:“我先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不缺乏野心。”
阳聪沉吟了很久,他在思索。他很冷静,虽然他的手在抖。他知道,如果司徒文所说不假,如果双方联手,这是他们扳倒翦霸的好机会,虽说不一定成功,却比他们渺茫无期的机会要大得多。
而且,这是他个人的一个机遇!如果能够把握,促成这次合作,他毫无疑问是第一功臣,到时候……李琅?哼,还能在他面前嚣张么?
“你说得,倒还有些意思。”阳聪的喉咙有些发干。“不过就凭你几句话……”
司徒文截过话头,道:“明天中午你我碰面,都不带人,虚实真假,一验便知。”
第二天,阳聪等到了司徒文的电话,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连心腹方大力和余遁之他没有讲。他紧张地去了指定地点,为了这个机会,他卯着劲也要冒这个险。
司徒文一身白衣,翩翩风流,谈笑儒雅,引经据典,完全不像一个粗鄙的混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交谈了合作的可能性,已经有了对彼此基本的了解和信任,他认为是时候告诉坤哥了。只是坤哥去了麓湖,待他回来,当面说更好。
不过,他并没有等到坤哥的回来,首先接到了皮定国的电话:坤哥召他去麓湖商议要事。
在阳聪还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在这家隐蔽的餐厅严阵以待。这里位置很深,很偏,人很少,四周宁静,灯光幽暗,摆设都是沉沉的檀木。室内宽敞,纵向很深,两边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现场无人说话,气氛格外凝重。
坤哥自然坐在中央的位置,我在他右手边陪着。我右边是我体院的手下老大赵飞等人,坤哥左手边则是鲁振、王通等他带过来的老兄第。
全场人的神情各有不同,体院的兄弟因为本来就是新人,对旧人的事也不了解,所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微微有些紧张。
旧人则多数处于义愤的状态,为阳聪的不义而不忿,不齿。不过也有苏知义这样极为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坤哥的表情最为沉重,脸上从始至终都是阴云密布,而且有些如坐针毡,左腿和右腿不时交换着放在膝盖上。今天这场合,最为煎熬的就是他了。
我沉下呼吸,看向包间紧闭的门,现在只等卢闯和阳聪的到来了。
一阵节奏明快的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