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就是出逃之日。
自晨起便一直心神不定。眼见太阳就要落山,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我紧紧抓着珠儿的手,“珠儿,今夜一定要走么?计划会不会有变?”珠儿望着我一脸焦虑,柔声安慰道:“白羽并未再传消息来,定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珠儿压低声音,“公主,今夜您一定要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可我......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眼皮也跳个不停......珠儿,你说......你说我们能成功么?真的不会牵连到母后?”我握着珠儿的双手已然有些微微颤抖。
“公主,别怕。皇后娘娘一向聪慧又心思缜密,为公主筹划定会更加周全。您就安安心心等着便好。”珠儿的一番好言好语却也依旧未能令我安心。心中剧烈的起伏更让我心绪不宁,无心他想。珠儿起身拿来一个纸包,层层麻纸打开,颗颗种子现于纸中。“公主,您就要走了,奴婢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予公主,这些花草种子都是奴婢平日里一点一点收集而来的,有玉兰花树的种子,有海棠花的种子......皆为公主所爱。公主您就一同带去,留个纪念也好。”珠儿捧着种子满目泪光,“待到他日您与大将军寻得一处好地方落脚,再将这些花种撒于院中种下,花草满园之时,您看到它们便如同看到了奴婢,就像奴婢每每望着院中这棵玉兰花树,便如公主您在眼前一般。”
“珠儿......”我将花种紧紧握在手中,贴于胸前,泪珠滚滚而下。
“嗖”的一声,琉璃房中飞进一物,直直插于木桌之上。琉璃走过去,正是那日交予莫千的寒铁镖,琉璃迫不及待的打开镖上的字条,“计划已定,今夜子时,救出公主。”琉璃轻哼一声,即刻提笔。“里应外合,全力以赴。”而后将字条缠上,便又发了出去。阴狠的目光望向窗外,“你的死期,到了。”
夜深人静,万物俱寂。静谧的夜空中只剩下一轮明月,似在为我照亮离别时的路。
珠儿焦急的在殿中左顾右盼,更时不时向外望去。院中静悄悄,只有殿门外来回巡视的士兵迈着整齐稳健的步伐之声传来。
片刻之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披着一身月色信步而来。月光下被拉长的身影,月色下满头的银灰。“子言......”即便只一个轮廓我也能一眼认出。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我起身奔出去与那挂满月色的身影紧紧相拥。“兰儿,让你久等了......”宗子言温暖低沉的嗓音传来,瞬间便安了我那颗狂乱的心。
“大将军,您是如何进来的?殿外的看守......”珠儿问道。“殿外一众守卫已被我用迷药迷晕,一时半刻并不会醒来。”“将军,趁着此时,您便快些带着公主走吧。”说着珠儿便将我与宗子言向殿外推去。宗子言点点头,我却依依不舍,“珠儿......”“公主,您快走,快走吧......”珠儿停下脚步不再向前,只朝我挥着手让我快快离去。我转身飞奔回去,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珠儿,你一定要来寻我,一定!我等你!”
这是我与珠儿的誓言,我定日日铭记在心。“好!”珠儿郑重允诺,再次冲我微笑,“公主,快去吧。”
宗子言牵着我一路向宫门走去。今夜宫中的守卫甚少,我抬头望着宗子言,“定是你用大将军之权遣走了他人,我们才得以这般顺利吧。”“嗯......”宗子言点头,“还有皇后娘娘......”“母后?母后怎样了?”我一脸急不可耐的问道。宗子言一面牵着我一面小心地躲避着余下不多的巡视兵将。“皇后娘娘身子还未痊愈,若此番你我成功离开,想来娘娘的病也便会好了。”“嗯......”我点点头。
墙下一排花盆,黑暗中我并未注意到,一脚踏上去,“啊......”我一声惊呼,宗子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急忙捂住我的口。“哗啦......”我站立不稳向前俯身而去,怀中的花种掉了出来,散落一地。“兰儿,你没事吧......”宗子言关切的问道。我摇摇头,赶忙蹲下身将花种拾起,这是珠儿留给我的念想,绝不能丢掉。“兰儿,快走......来不及拾这些了......”宗子言催促道。
“谁?是谁在那边?”一队巡逻的士兵于不远处经过,似乎听到了响动,便朝着我们这边走来。见已无路可退,宗子言急急的将我拉回墙角,示意我不要出声,自己却站直了身体,摆出大将军的姿态准备要迎出去。刚跨出一只脚,只听得另一边廊下传来一声:“哎呦,我说是哪个小淘气打破了花盆,果真是你啊......”
“管公公?!”我与宗子言异口同声低语道。众人见是管公公便拱手一拜,“哦,是公公啊......”领头的将士开口道。管公公走过去于地面抱着一只猫对着领头将士一脸歉意的解释道,“老奴近日养了只猫儿来作伴。呵呵,这猫儿的确调皮的紧,老奴几只茶碗都因它上蹿下跳给打破了,方才老奴正准备睡下,却又不见了它,便出来寻一寻,哪知这小调皮深更半夜还要出来闯祸......”说着用手对着猫的脑袋轻拍两下,“你看看你,又将花盆打破了不是?随即对着领头将士满脸堆笑,“呵呵,对不住了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哦,呵呵,原来是公公的爱宠,无事就好。公公以后小心看管便是。”“哎,一定一定,有劳各位了......”管公公连忙应着。见众人远去,这才向着我俩这边望了一望,一脸心知肚明。宗子言于墙后走出,对着管公公伸手一拜。管公公微微一笑,便即刻转过身去边走边道,“走吧......”而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猫,“咱们也走吧......”
我随着宗子言一路小跑,眼看着就要到达宫门口。四周却静的出奇。自方才那队巡卫走后,便再也未见到一人半影。“似乎不太寻常啊......”宗子言蹙眉。紧接着身后一阵整齐而又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公主不日就要大婚,大将军这是要带着公主去向何处啊?”
我与宗子言回头望去,“苍术!”此刻,苍术正带着大队人马手举火把浩浩荡荡直奔宫门而来。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庞,“父皇......”我惊呼一声。众人恭敬地让出一条道来,宇帝走上前,宗子言心下一惊,“不好!”
一连数月已过,如今这番情形之下再次见到那个被我称之为父皇的人,心中确是不知是何感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大难当前,宗子言仍旧不失礼数,对着宇帝俯身一拜,“微臣参见陛下。”“父......皇......”我也微微屈膝,小心翼翼地轻唤出口。
“哼,你这一声父皇,朕实不敢当......”宇帝说着看向宗子言,“宗大将军,你可真是让朕痛心啊......”宇帝一手指着我,继续道:“你堂堂一品殿元大将军,忠良之后,又是太渊的弟子,却这般迷失心智,为了一个妖孽竟敢背叛于朕,朕看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宇帝衣袖一甩,怒不可遏。
“陛下,微臣自当年公主生辰大典奉诏回京以来,臣自问对一己之责尽心尽力,从无懈怠。然臣与公主相识多年,亦是和睦相处,也从未避讳于人前,与公主的交往磊落坦荡。即便微臣不说,想必陛下心中亦知晓。”说着宗子言回身望向我,“臣确是心系公主,此生唯公主不可。”
“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宗大将军。”苍术开口道,“老朽向来只知将军一身本领了得,今日才发现将军竟也是个情种,呵呵。”“苍术,想你与我师父同生同门,却生有异心。师父当年确是没有说错,善恶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如今劝你回头,怕已无望。我只是想替师父好好地问一问你,你这般霍乱人间,你就真的快乐么?”宗子言一语说中苍术的内心。
苍术眉头深锁,“何为快乐,我从来不知。当年与太渊同在师门修习,师父总夸赞太渊有天资,有悟性,可承袭自己的衣钵。对于太渊的教导也更加的用心耐心。师父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太渊,包括这世上最厉害的修习之法。而我,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我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而今日,我看着太渊最得意的弟子就要惨败在我手之下,他全力要保护的北国在不久的将来也必毁于我手中,呵呵,我快乐么?我的复仇大计即将达成,胜利就在眼前......我,快乐么......”
苍术沉思着,随之抬起头,目光坚定对着宗子言道:“大义当前,老朽的快乐与否在国家的生死存亡面前早已不足挂齿。老朽必要顺应天意,铲除妖孽,才可保我北国永世太平。”苍术张开双臂,一脸凛然,心中却恨恨道:“我的快乐就是看着北国灭亡,看着你们每一个人痛苦,哈哈哈哈......”
空中一声惊雷,一道闪电自云层辟出直向着苍术劈去,众人皆目瞪口呆。苍术疾身向右侧闪去,接着再一道闪电紧随其后而来,劈向右侧。苍术一脸惊慌向天空望去。众将士也连连后退,苍术身后瞬间便无一人。
“哈哈哈......”宗子言仰天大笑,“苍术,你这道貌岸然之语怕是连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了,两道霹雳而下,看你如何再口出狂言。”“宗子言,朕念在你父亲老宗大人的面子上,有意饶你欺君之罪。你若是即刻束手就擒,朕便放你条生路,你若是执迷不悔,依然要带着妖女潜逃出宫,就别怪朕翻脸无情。”宇帝面上一片阴寒。
见宇帝就要怪罪于宗子言,我急忙上前跪地道:“父皇......”“住口!你这妖女,朕早已不是你的父皇。”“好......”我失笑,冷着嗓音开口道:“陛下,此事与大将军无关。您既已断定兰栖就是那妖孽,兰栖认了也无妨,只是希望陛下不要再迁怒旁人。”我回头又望了一眼宗子言,“子言,你要好好活着,只要你平安,我去向何处亦无怨无悔......”“兰儿......”宗子言于身后的一声呼唤,我心已碎。(五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