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祈给了自己两巴掌,又抖了抖衣领,手指的关节按在锁骨处,仰头平息了呼吸。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莫名的,诸决觉得刚才怪异的延祈消失了。
“你是有第二人格?”他试探地问道。
延祈摇摇头:“应该是副作用。”
他说的模糊,但诸决自觉已经意会,将目光在延祈腰间的枪袋上扫了扫。
这把枪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捕食者”的杀戮还在继续,但惨叫声已经渐渐停止,看来这个强大的造物依旧没能冲破它的造物者给它留下的桎梏。
[有人来了。]
“主神”的声音刚落下,两人身后的墙壁里便传出一阵略有些缓慢的脚步声,由轻到响,自然是在向他们逼近。
“这是在全心全意辅佐我们两个了吗?”延祈带着诸决往另一边的墙靠了靠,然后拿起枪来放了两个隐匿。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我知道你想说我们是最大的变数。”
[变数,是,最大,不是。]
“哦?”
那面传来脚步声的墙在此时勾勒出一道黑色的门状的线条,中间裂开两道缝隙,一上一下收起来露出其后狭窄的通道。一个戴着护目镜,头发乱糟糟的白袍男人走出来;他端了端护目镜,然后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不必躲藏。”他说道,“我知道你们就靠在对面的墙上。”
延祈没说话,诸决听他没出声,也不开口。
“从你们进入庇护所开始,你们的行踪一直都在我们的监控下。”两人的反应显然不在白袍人的意料之外,“我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诸决有些慌。
“我们的隐匿只是光学迷彩,一个红外仪就能打破我们的伪装。”延祈拽住诸决的手往上一抬,让隐匿效果进入了半分钟的倒计时,“他不是弄虚作假。之前的武装部队没发现我们只是没想到这一点而已。”
“相信我了吗?”白袍笑了笑,“如果我们有心害你们,只要在你们躲藏的时候发出红外仪扫描的结果就可以了。我大可坐在监控室里等着人把你送过来,而不是出来以身犯险。”
“留在第一试验场的半成品‘捕食者’快死了,它没有看上去那么强,庇护所的武装也没那么弱,他们可不知道‘捕食者’并不是你们放出来的,提高了警戒度的他们很快就会继续追捕你们,出动的武力也不会像是刚才那过家家似的数量;何况,你的枪应该打不开庇护所的门吧?逃出庇护所这个选项可要比深入来得明智多了。我想你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万一我是有心想要留下来调查‘捕食者’呢?”延祈自然不能说他是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只能是我失算了,我没有读心术,怎么能做到对人心里百分之百正确的揣摩?”
“你们的目的?”
“你会知道的。”白袍轻笑。
诸决觉得白袍说的是极有道理的,他们并没有更多的选择——留在外面多半是一死,进去了,也最多只是一死;他看不出来延祈是选择了信任还是选择了妥协,只是依从着延祈的决定,踏进了那条只能供一人通行的狭小的通道。
通道门在进入后很快就被关上,灰色的门板和灰色的墙面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通道很陡,每一级阶梯都极窄而且极高,这也解释了之前白袍上来时脚步缓慢的原因。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门后则是一个风格与第一试验场有几分相似的空间。
“这里是第零试验场和备用总控室。”白袍人道,“它的存在只有基地的很少一部分人知道,不久前羚兔有卧底打进了庇护所高层,我们便进了这里,搬空了第一试验场,然后锁死了原本总控室的许多权限——它们想要探清庇护所,我们便由着它们探。”
“我想这一点你早有猜测吧?”他转头看向延祈。
“只是一个大胆的设想而已。”延祈笑着,“你就不怕我也是?”
白袍人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延展下去。他随意扯了几句,然后将话题放到了捕食者上。
“‘捕食者’计划诞生于一年前的一个几乎荒谬的计划,与此同时还有好几个相似的计划,比如说同化计划和自突破计划,它们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上,不同的是其他的都被否决了,只有‘捕食者’计划得到了实施。”白袍人将他们引入一个满是玻璃柱子的地方,那些空心的玻璃容器里灌满了浅黄绿的液体,橡胶管在液体中飘浮着,并没有连着本应连有的实验体。
“自突破计划是要突破自身吗?”诸决问道。
“是的。原理就是变异自己。因为过高的不确定性而被否决。”
“我想你们的捕食者计划也没有好上多少。”延祈道。
“没错,就像你说的那样,这同样不是个好计划——这个计划在半年前失败了。但是我们依旧造出了捕食者。”白袍人带着二人绕过一面墙,墙后同样是玻璃制的柱状容器,一共三个,里面各自飘浮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这就是捕食者。”
二人看过去。
那些白色团子比人头大一些,呈现椭球的形状,四肢极度简化,只在身躯的四个角落长有类似锥形的小脚。它们似乎没有头和身体的区别,一端长有眼睛和嘴,以及一朵放大后的植物——三只“捕食者”的植物各不相同,另一端则是六条绿色的“尾巴”,每条末端都连有略微膨大的小球。
它们的眼睛此时都闭着,像是在沉眠。
延祈评价道:“长得还挺可爱。”
“这是仅剩的三只成品,其他的都在刚才被炸死了。”白袍人抚摸了一下装着捕食者的玻璃柱。
“那真是可惜。”延祈的话语肉眼可见的毫无诚意。
“捕食者计划起初使用的原材料是羚兔的天敌,但试验的结果很令人失望。那些大型猫科动物在接受改造后非但没有表现出针对羚兔的捕食性状,甚至开始转为吃素。他们进化出了消化纤维素的初级器官,吃得多、消化差。很快我们就将它们销毁了。”
“也许你们可以把它们放出去吃掉所有的植物,把羚兔饿死。”延祈玩笑道。
“如果我们是单纯的肉食动物,这不失为一个可行方案。”白袍人也顺着他的玩笑,“使用植物为原料只是一个意外,但不得不说,世界上太多的发现和发明都是意外产生的,我们的捕食者也一样。”
“以植物为原料的捕食者在一苏醒就表现出了对我们俘虏的羚兔的极强攻击性,后来我们发现它对吃制造它的这种植物的所有生物都有极强的攻击性。”
“这说不定是仇恨支持着它完成了这一次进化。”延祈笑道,“所以它来复仇了。”
“说不定呢。”白袍人也跟着笑,“那是我们的第一只捕食者。它的原料随处可见,那是羚兔的主要食物来源,也是乡野路边常见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