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在十年前发现这只此前从未发现的古怪动物的。
它长有虎的四肢,猴的尾巴,鳄鱼的嘴,犀牛的角和鹿的躯干,同时覆盖有蛇的鳞片。人们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的同时也开始试图探明这份神奇的由来,他们培育这只动物无性繁殖的后代,鉴定它的DNA,甚至解剖——它的克隆后代全部在一个月内陆续死去,它的DNA表明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梅花鹿,而它的解剖结果也没有任何神异之处,除了颅内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于是人们开始研究这块石头。
石头长得绝对不能形容为平平无奇,它呈现五彩斑斓的黑色——在光线下乌漆麻黑的外表会映出肥皂泡那样斑斓的色彩。同时它具备非牛顿流体的特征,有弹性、会流动,却在重击下坚硬无比。它还有微弱的辐射,在暗处会还发出微光。
随着试验的不断进行,他们发现这块石头不仅在物理性质上独一无二,在化学性质上也是。它表现出极强的惰性,他们没有找到能够与其反应的任何一种物质;组成上他们也没有找到任何一种能够对应的元素。
“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一种全新的物质。它甚至有可能是一种新元素的单质。”
他们开始检测它的辐射。鉴于这块石头来自一头“梅花鹿”,他们将一头在DNA上与那只怪鹿属于同种的鹿暴露在这块石头的辐射下。试验鹿在第一个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却在一个月后例行的抗逆性测试中表现出了异常。
暴晒——表皮增厚,皮质增生。
溺水——长出类似鳃状的器官。
高温——汗腺激增,毛孔增多,毛发褪去。体内各项生理活动都能够适应高温。
……
纵使这一切都不可思议,人们还是渐渐意识到了,这块石头能够促进生物的适应进化;如果将暴露在石块辐射下的动物置于野外环境下,那么它很可能就呈现出最初那头梅花鹿那样综合各种动物的优势特征于一体的状态。
“如果给出一个必须要智力才能存活的环境,它们会不会进化出能够支持智慧思考的大脑?”
不知道是谁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以此为基础开始了实施。
他们选来各个物种具有代表性的个体,暴露在石头辐射下的同时置于上述只有具备一定智力才能存活的环境下。绝大部分的动物都被淘汰了,只有两只羚兔活了下来。
具备了与人类相当智力的它们甚至进化出了结构与人类相似的发声器官。
它们对他们说:“你们会后悔的。”
然后趁着被销毁的间隙里逃了出去。
……
“你们真是太强了。”延祈只想鼓掌,“那么多科研人员、那么多武装警卫、那么多枪械设备,你们竟然斗不过两头羚兔?”
“也有刻意放生的意思。”白袍人叹了口气,“他们也想看看,这样的两头羚兔能不能在外界适应生存。很显然,它们不仅适应,还活的相当滋润。”
“人类现在沦落到这个境地,我得说,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翻过的最大的车。”
[任务更替:销毁怪石]
白袍人在旁边,延祈也不方便与“主神”交流,只当是放过了这次打探情报的机会。
这是“主神”第一次给出这样明确而直接的任务,不是探索,也不是调查。就是销毁,没有半点弯绕。
想来一直以他们为跳板来观测这个世界的“主神”凭借着刚才的一系列信息已经得出了销毁怪石就是完成某个事件关键的结论,这才发布这样明确的指令。而很明显的,这个“某件事情”就是“主神”从始至终一直追求的目标,他们被送到这里完成这些任务的缘由。
任务指令从模糊变得清晰,范围由大变小;如此明显的表现,即使当初“主神”没有回答,他能够由此得到“主神”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结论。
“能让我看看那块石头吗?”他扯回思绪,问向陷入沉思的白袍人。
“石头啊……”白袍人回过神来,“它在半年前遗失了,现在落在了羚兔手上,也是因为这个捕食者计划才终止。”
延祈一时不知道作何评价;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全人类中最丢脸的一批。
“所以我才说,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翻过的最大的车啊。”白袍摇了摇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羚兔的智力有退化的倾向,不需要石头,我们也拥有对抗羚兔的能力。”
“你们的倚仗竟然是羚兔智力的退化?”延祈都听笑了,“难怪被打得躲进地下,我看就算这次不翻车,你们迟早还是要翻。”
白袍置若罔闻,继续他刚才的话:“听我继续讲:当我们持有地下庇护所的时候,羚兔与我们基本上是势均力敌,相抗衡的,我们打不出去,它们也打不进来。但庇护所的生活到底不如外面,羚兔给出了足够丰厚的条件,于是有些人就叛变了。作为一个人奸,出卖人类。”
“羚兔在这一方面基本功并不好,我们人类有过数千年的内斗史,而它们只是一个速成的人造智慧种族。它们埋下的卧底我们很快就发现了。”
“但我们不知道它们埋下了多少,就算一点一点排除出去、消灭掉了,也是治标不治本,羚兔一天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卧底一天就不会消失。”
“所以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在它们于管理高层中落下一枚棋子的时候,直接将重要的核心资料,和一些绝对忠诚于人类的人迁入了本就用于防备这种事情发生的备用总控室和第零试验场。”
“它们要知道我们的计划,我们便放出捕食者计划的消息,全是真的,唯独这个计划的终止不被外界所知。而它们就如同我们计划的那样,准备暗中调查捕食者。但是第一试验场的容器上安装了炸弹,那些变了心的家伙,按一下,捕食者就会逃出来,他们自乱阵脚,我们便更容易隐藏,并且伪装出已经被攻陷的状态,引导羚兔朝着我们预计的方向作为。重复几次,以此为契机,我们很快就能够收网。”
“而你们两个则是意外。”白袍的目光依次扫过二人,“我们本来预测到的羚兔对捕食者下手的时间要比现在晚上许多,而你们两个的出现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庇护所的安全机构出现大的纰漏,羚兔的棋子们逮住了这个巨大的漏洞,趁乱直接对捕食者下了手。”
白袍暂时停下了话语。
“那么你的目的呢?”延祈望着他,“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交代你们看似斗智斗勇的历史事迹。”
“你们的计划很详备,以我的眼界也看不出什么纰漏。”他倚在墙上,“你们也不需要多余的武力支持,整个计划只是在精神上的争斗。你总不会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倾诉对象,然后为之后计划败露埋下伏笔吧?”
“还是说你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白袍想了想,“或许有吧。我只是一个被派出来的代表而已,后面的人在想什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我在这里是全然不知道的。”
“至于我被派出来与你们交谈时带着的任务,无非就是拉拢你们。你们的出现过于突然,又足以颠覆一时的时局,我们草草的商议了一番,就只能先把你们拉进来,留在我们这里,总比在羚兔手上好得多。你们的加入,也会为我们的后续计划带来一些便利。——纵然听起来可笑,但我得承认,一个足够强大的个体搭配上一个恰当的计划,的确能够逆转整体的局势。”
“至于告诉你们这些,只是为此铺路而已。一个愿意朝你们掏心掏肺的组织,拉拢你们时你们总会下意识地更容易接受一些。”
“因为你们单方面掏心掏肺所以我们就要卖身回报——你这是道德绑架吗?”延祈向前倾了倾身子。
“你这么一说,是有一些。”白袍想想,“那么我的道德绑架,它成功了吗?”
“所谓的羚兔进化成人的样子,其实是不存在的吧?”延祈没回答,而是问了别的。
“不存在。”白袍人道,“只是有些人从人变成了羚兔而已。”
延祈从墙上离开,随意看了看这个从大的试验场里隔离出来的空间。墙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茶杯书籍一类的东西。他径直走过去,从桌上拿起一个相框。
白袍人朝他暼去,微愣,但还是把头转回去了。
长久失去了存在感的诸决也凑近,将视线投在相片上。相片里是一张全家福。一对笑容满面的夫妻,还有一个抱着宠物、扎着小辫的女孩。
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甜甜的笑着,浅浅的红晕覆在她的脸上,像是这世上最美的色彩。
诸决是记得她的,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便如同被铭刻在了相片里,再也不动,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她是?”
“我的女儿。”白袍没有回头,“她被排除在我们的计划外,我的妻子在三年前死去,而为了这个计划我也在不久前假死。她说要去找我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通行证,半夜溜进运送用的车辆里潜伏起来,和车一起离开了基地。”
“她是死了吗?”
“对。死的很惨。”延祈不懂半点委婉。
“实际上她才是我准备好的计划中,真正属于道德绑架的一环。但是被揭露出来的道德绑架本身就已经失去了道德绑架的优势。”白袍半阖着眼,目光停留在容器里的捕食者身上,但又不像是在看它,思绪早就落到远处去了。
延祈却是将相框递到诸决面前。诸决不明所以地接住,随后便听到延祈问道:“你怎么觉得?”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诸决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