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5日,周二,多云,天气微凉。
祸域这些日子里都没有过动静,申请了临时专职的39小组暂时赋闲。几人轮流在里面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其中的人口重新多了起来,稳定的空间范围也进一步变大,有了空余的面积用作农田,祸域之名渐渐名不符实。
“主神”倒是渐渐符合了祂的名字。祂依照延祈的话开启了一个强兵项目,改造了祸域的部分地区作为训练场,越来越有无限流主神强化轮回者的样子。
早饭是普通的家常菜,没有用驻地的炒菜机,全部由延祈心血来潮亲手制作,味道难以恭维。诸决打了呵欠,目光瞥着江涵瑜的方向。
接下来,无非就是璎珞领着江涵瑜出门去上学,他看他的鬼片,做他的灵感训练,重复着类似的枯燥的一天。
然而江涵瑜久久未动,坐在椅子上哼着小学生团体里很流行的歌词傻了冒泡的歌。
或许是璎珞忘了,他先是对着璎珞一阵挤眉弄眼,但璎珞压根没看见,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事情。他只能用真诚的眼神对江涵瑜疯狂暗示。
江涵瑜只是歪头瞥他,面上带上问号。
“你今天不上学吗?”诸决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上。”
“……今天不星期二吗?”
“今天清明节。”江涵瑜回道,“放假。我昨天不也在驻地吗?”
这人是不是有点傻?
节假日啊。诸决有些怀念。他有些日子没体验过了。
“说起来妈今年怎么没叫我回家扫祖墓……”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手机,“该不会忘了吧。”
手机嘟嘟两声就被接通,中年女人困倦的声音响起来:“歪?小宝啊?”
“妈。你还在睡?”诸决的声音小心翼翼,“今天清明节。”
“清明?知道啊,咋了?”
“……不扫墓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小宝啊,你是不是失忆了?”
“啊?”诸决懵了。
“咱家从来不清明上坟的,清明当天,墓上人挤人,多少累啊。咱是去上坟的,又不是去上人的。”诸母呵欠,“扫的时候会叫你的。慌啥?”
“那我挂了……”
“挂啥?”诸母语调一抬,隔着几十千米愣是镇住了诸决挂电话的手。
“咋,咋了?”诸决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看你也差不多年纪了,现在又有了稳定体面的工作,你爸同学家恰好有个和你同岁的姑娘,也单身,我看她姿色还行,是时候让你……”
“不是,妈,我才二十三。”
“二十三?你都工作两年多了怎么可能才二十三?”电话那头传出诸母有意装傻的声音。
诸决拿手机的手有些颤抖——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相……亲?
……
诸决家里不上坟,39小组却是上的。不过他们不上公墓,特处局有专门的地方安排死去的探员。
有些探员的生命会比常人长上许多,或是形体与常人不同,将他们葬在普通地方是不合适的。久而久之,特处局干脆圈下了一块墓地。
或许是因为是起源于西方国度的组织,特处局墓地的风格更偏向于西式,一排排的黑色方块,给人一种压抑感。墓地里安静的可怕,鞋底和地面摩挲的声音在这种环境里被无数倍的放大。
有微风,流动的空气扰动树木枝叶,偶尔发出沙沙的声响。
诸决插着耳机听今天的消息汇总——准确来说,是昨天的。
特殊情况处理局2022年4月4日消息汇总。
特殊情况出现率不断升高,管理层又起争端:收容事件的存在是否公开?
m46分部遭受袭击,驻地被毁,关押异常能力者与收容物全数消失。
新一人特情主任竞选结束,弗兰克?特兰西正式当选特情主任。
弗兰克?特兰西于任职宣讲中发言:我将站在公开特殊情况于众人的一方,他们有权知晓。
探员社区三日愚人派对正式收官,新一届愚人王竟然是他!
……
之后都是些花边新闻了。诸决关掉音频,他们将要祭拜的7列12号13号墓碑已经在不远处。
愚人派对是探员民间组织,举办于梦境模拟器里的内网社区,诸决抱着好奇参加了两小时,然后落荒而逃:参与者大多是西方人,民风太过开放,他承受不住。
从梦境模拟器里逃出来后延祈拍着受惊诸决的肩膀安慰他:国人组织的C国节日绝不会是这样。大家都很平和、很和谐……只会口花花……
诸决回过神,看向前方的目的地。
他们要祭扫的墓碑前已经有人,人是他们都熟悉的——颜旭何和那个寸短男,两个人都来自二十组。五个人浩浩荡荡过来自然引人注目,祭扫的两人很容易就注意到他们。颜旭何温和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寸短男却是见了瘟神似的,转头和颜旭何低声说了几句,硬拽着他离开了,颜旭何只来得及将手中的花插到墓前。
诸决感觉被冒犯到:“他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他一直这样。”璎珞冷着脸,“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寸头男叫孙擎。难得没开玩笑的延祈一边摆着祭拜的摊子一边说着。他和颜旭何以前都是三十九组的探员。
他们为什么去二十组了?江涵瑜好奇问道。
面前的这两座坟墓中埋葬的死者是三十九组的前组长和前副组长,也是孙颜二人所祭拜的人。自从他们死去后,孙擎就带着颜旭何去了二十组。那时候二十组和三十九组分管两地,两人的离开有些逃避伤心之地的意思。但好笑的是,死去两人脱队两人后只剩下两个人的三十九组根本没法管理一个辖区,三十九组好巧不巧地被安排在二十组的驻地,原本三十九组的驻地换了别的组来管理。
孙擎还在三十九组时就和延祈关系不好,在前正副组长死去后厌恶的情绪愈演愈烈。
“他整天嚷嚷着是延祈害死了组长,要把延祈从队伍里赶出去,后来干脆就自己要离开。”璎珞用手指拨弄着花瓣,“一开始他还想让我也离开,但我拒绝了。他最后只带着颜旭何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颜旭何。明明在组里,颜旭何和延祈关系是最好的。”
延祈忽然调笑说道:“璎珞还和人嗑过我和何子的CP呢。论坛里应该还有她写的恶搞同人文的留档。”
“呸呸。”璎珞白眼,“别开玩笑。我没有。”
延祈鼻腔发出一些嗤的声音,不再说话。
那天颜旭何走时,延祈只是站在窗边看着,没有劝说,也没有挽留,像是认命了一般——脸上的表情璎珞看不到,回过身来时已经是平常的样子。
——我去把他们拦下来。
——不……不必了。
那之后延祈就和颜旭何生分了,即使是如今,见到也只是客气地打个招呼,偶尔才会表露出当年的那份亲昵。
“讲这些伤心事做什么?”延祈垂着眼,“伤心不会让死者复活,开心点呗。”他递出来几只香:“过来拜拜。”
诸决对着两墓各拜了几拜,掏出通讯器上论坛。他对耽美没什么兴趣,但他对身边人的八卦感兴趣。
纵然不合时宜,但他的确很难体会到两个老组员在墓前回忆小组四分五裂那天的悲伤。延祈提起璎珞的同人文也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他没必要一直深究下去,去掀他们愈合多年的伤疤。
诸决翻着璎珞主页里的帖子,焦距却渐渐跑到远处去,眼前屏幕里的字变得模糊了。他走了神,眼神飘在延祈身上。
他面对着墓碑,腮帮在动,似乎在无声叨念些什么,表情是看不到的。
——他整天嚷嚷着是延祈害死了组长。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颜旭何。
……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矛盾,什么争端,说到底,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墓地里重新归于沉寂,只剩下沙沙的树叶抖动的声响。诸决正扫读着璎珞文笔不行车速奇快的恶搞同人文,忽然有一阵极细的抽泣声传过来,像是无形的手拨动无形的丝线。他被吓了一跳,循着声音看去,却没找到哭的人是谁。
“走吧。”过了许久,延祈从墓前站起来,收拾了碗筷。五人无声离去,只留下几把花束。
墓地里又来了新的扫墓的人。两拨人身影交界,将悲伤传递下去了。
“午安,幼茹。”
苍白的花朵落在地上,指尖触碰墓碑。
或是悲伤或是平静,强笑的面庞,倾俯的人影……
特处局的墓地里,大多是战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