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天中柱也,鼎五方,镇地理,又名昆仑墟,传说东西南北岸相去正等,周圆如削,丈五千里,高万仞,上达瑶池幽境,下有万方弱水。
有人云,昆仑山巅的正上方,即是天上仙界,昆仑自古被人间奉为圣山,因是有通仙之路,若能受“昆仑天光”照耀,则能肉身成仙。
凡此种种,皆为传说,无实可考,多为市井谈资,甚至昆仑派所在的昆仑,是否是传说里的那个,在西王母治下、黄帝曾创龙图、蚩尤曾认宗祖的昆仑,也无从考证。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昆仑山地气特异,灵力丰沛,是当世已知的十大洞天福地之首,上古时期便有诸多大能来此结庐,这即是昆仑派的雏形。
昆仑山脉方广万里,山脉连绵不绝,一望无尽,似接垂天之云,无数名山大川、精怪灵兽云集,其中昆仑主峰——玉虚峰居中而坐,为龙脉汇聚之地心,昆仑派山门本宫——玉虚宫即建于此。
玉虚峰极险,下狭而上广,于直插云天的险峰上举目四望,四面山岭逶迤来朝,八方树木拱手环立,山泉飞瀑映带奇花异草,更有灵兽异禽,甚至上古神兽的踪迹。
玉虚峰周围如众星拱月般伫立着八座山峰,九峰错落有致,云蒸雾铸,紫气笼罩,昆仑派共有七脉,弟子们平时分居各峰,只有领了派中大事,或修为到了极高境界,才可在昆仑玉虚宫修道阅典籍。
此时的阿徊和夜莺疲累欲死,筋酸骨软,在林薇子的御剑神通下,那白首剑何止大了数倍,三人立于其上依旧绰绰有余,但万里高空的猎猎罡风,意想不到的透骨寒意,以及林大仙子天马行空的御剑轨迹,依旧让两个已有修为功底的孩子,肠胃翻江倒海。
足足用了五日,三人终于抵达昆仑玉虚峰,缓缓下落在门派圣王坪中。
阿徊这一路是货真价实的腾云驾雾,也算见惯了奇峰险川,但在昆仑派一站,还是呆立当场。
圣王坪是座一望无边的广场,青石如境,尖缘如削。左右两端全然看不到边际,偶尔罡风拂过,也只见氤氲白雾曼舞。前后看去,身后是毗邻悬崖的轩辕台,传说为黄帝祭天悟道之处;面前的便是昆仑玉虚主峰,连接着数不清的的白玉石阶,一路攀援至云端。
那白玉阶高一尺,阔十丈,若有心测量,可发现每一阶都分毫不差,细细看去,玉阶隐约雕刻着云纹瑞兽,栩栩如生,各不相同。
自白玉阶攀援向上,直入茫茫云海,望之连绵不绝,似是玉阶无数。在视线尽头,隐隐一座山门楼台浮现,白玉为座,青石为柱,紫金琉璃为顶,其高一百二十丈,暗合天地之数,檐角各立龙、雀、虎、龟四座赤金兽,形态各不相同。
山门正中,一蓝堂金字巨匾,上书龙舞凤飞的两个古篆:
昆仑。
林薇子负手而立,白首剑刚刚自行归鞘,山门内同时响钟一记,初听如春雷乍现,后悠扬不绝,两列一十二位道童鱼贯而下,脚步飞快,玉阶看似无数,可转眼间,素衣道童已列于林薇子两侧行礼:
“恭迎列缺首座回宫。”
小乞儿已经看得呆了,饶是身份不俗的夜莺也暗暗咂舌,看这排场,林大仙子的地位怕是超乎想象。
穿过山门,随道童向上行去,见一略小门楼,正中挂蓝堂金字竖匾,往里便是昆仑派主宫:玉虚宫。
此殿宇群落势如莲花,玄妙异常,前后为八卦规式,宫中总有三殿七十二院,分别是修仙门派均有的“三清殿”——供玉清圣境无上开化首登盘古元始天尊、上清真境玉宸道君灵宝天尊、万教混元教主太上老君道德天尊;昆仑还独设有“三皇殿”——拜伏羲、女娲、神农;以及规模略小的“万贤殿”——是以纪念昆仑历代掌门掌教、先贤大能之人。
一路行来,均是阿徊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树,甚至不乏只存于神话里的妖兽灵怪,在闲庭信步。
当真是一步一景,水榭生烟。
阿徊正想着原来仙人也这么铺张奢侈啊,耳边突然传来林薇子的一声喂。
小乞儿见走在身前的林薇子并无动作,看来是用了传音秘法,定是要说不与外人听的大事!
他忙竖起耳朵。
“小阿徊,那日姐姐让你跟我姓林,可别反悔了。”
“......”
一行人到了一处小坪,道童行礼后各自散去,没待阿徊和夜莺反应过来,林薇子携着二人便腾空而起,向着万贤殿飞去。
过山门不御剑,是昆仑玉虚宫的规矩,也是敬天地,尊先贤的礼数,除了各脉首座、宗门长老以及莫大贡献的地位尊崇者,无论本派弟子还是外人,皆不可随意飞行。
其实,没个天大修为也不敢乱飞。
这昆仑玉虚宫借天地之势,暗含禁制大阵——“留仙”,说来有趣,留仙阵最初只是用来保宫殿四季如春,但随着历代修士不断地填填补补,现已享有天下第一杀阵的大名。
整个昆仑玉虚宫辉煌似仙境,而万贤殿颇为格格不入,没金没玉,毫无装饰,相比栖霞的道馆,似也只大了许多而已。
此刻的万贤殿前堂,居中坐着一位圆滚滚的中年道人,长得慈眉善目喜气洋洋,让人觉得他一张口就要拜年,道人两边各坐三位道家真人,殿中央跪着阿徊和夜莺。
胖道人张口:“起来吧。”
他声音亲切悦耳,阿徊心下的惶恐稍去,趁着起身的功夫悄悄打量了几位真人,四男二女,除了林薇子和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修士是俗家打扮,其余人皆为一身道衣,不过各有不同。
反倒这居中的胖道士,既没有法宝佩玉装饰,也没有六位真人隐隐的气渊如海、宝相光华,看起来完全像个栖霞镇上普通的街坊邻居。
胖道士也在端详两位年轻男女,他先是看向夜莺:“水云巫王可还硬朗?”
夜莺闻言脖子一缩,她忙行礼道:“回掌教真人的话,我虽离家四年有余,但爹娘想来都是安好,应是精力无限,以往年年都添弟弟妹妹,不曾间断。”
胖道士一阵哈哈哈,笑起来见牙不见眼,全无仙长风范:“巫王老弟着实令人羡慕啊!”
林薇子瞪他一眼。
“...咳...着实令人敬佩啊!小姑娘怎么称呼?”
“夜莺,见过各位首座真人!”
“恩,列缺首座提及,你想拜昆仑?”
夜莺连忙点头:“小女子决意摒弃杂念,一心求仙证道!”
胖道人抚须笑道:“既然如此,贫道自有安排,退下休息吧。”
夜莺冲阿徊眨了眨眼,屁颠屁颠的跟着引路道童出殿。
万贤殿中只剩在七位真人目光压力下,手足无措的阿徊。
胖道人仔细端详了许久,半晌道:“这位武神躯小子,叫什么名字?”
小乞儿沉吟了一会,答道:“小人自小流浪街头,无姓名徊,幸得仙子......幸得列缺首座相救,大恩大德磨齿难忘,但小人斗胆,此番上昆仑,是请诸位神仙救我亲人!”
胖道士挥了挥手,打断了小乞儿:“贫道知你所求,暂且押后再议,先下去吧。”
如夜莺一样,也是一个小童上来将阿徊带了下去,领他取日用之物。
阿徊走后,大殿中气氛活跃起来,先是林薇子对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真人拱手:“玄景师兄诚不欺我,不愧昆仑卜挂第一,师妹我此行收获颇丰!”
玄景真人笑着摇头:“师妹福缘之厚乃我生平仅见,当不得谢,还是该谢闻岚掌教运筹帷幄。”
林薇子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施礼道:“谢过闻岚师兄。”
胖道士即是当代昆仑掌教薛闻岚,道号闻岚真人,这位天下道行翘楚翻了个白眼:“接活的时候倒是叫苦连天。”
昆仑七真人辈分并不相同,最年长的道明真人年过百岁,最小的“停”字辈林薇子还不到而立之年,但七脉首座地位超然,均以平辈相称。
薛闻岚话锋一转,正色道:“长生已死,山中境也被咱小师妹收回,逃走的黑袍便由师妹一脉继续擒拿,长生一事影响甚大,长风师弟的避尘宫向来熟络俗世,便劳烦师弟接手收尾,至于这二人.....”
他先是看了林薇子一眼,又对另一位女首座玉宵真人点了头,方才道:“我昆仑授徒向来不拘一格,夜莺水木双生,资质甚佳,先拜玉宵师妹门墙,做记名弟子,至于阿徊,林师妹,‘荡人间’认了他?”
林薇子收起了随性无羁的模样,正色道:“自恩师仙去,‘荡人间’我随身携带已有七年,初见那孩子,便剑鸣不歇。”
薛闻岚抚须道:“荡人间乃我昆仑象征之一,向来通灵,若那孩子有意求道,可尽力争取,至于你提到的事,带他来后殿吧,诸位首座辛苦,近日宗门事务繁杂,且忙去罢。”
六位首座真人领命:“谨遵掌教师兄意。”
再见到闻岚掌教时,阿徊已梳洗打扮焕然一新,少年俊俏潇洒,颇有风华。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林薇子的语气都和颜悦色起来:“小阿徊,都告诉掌教师兄吧。”
阿徊无依无靠又救人心切,没有迟疑,将三年经过一五一十的述了一遍,小乞儿对昆仑七真人虽没有概念,但也知道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起先难免惶恐,可林薇子的随性洒脱和薛闻岚的平易近人让他卸下了心防,他本就话多,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但两位真人并无一丝的不耐烦。
闻岚真人听完,指了指阿徊的心口,小乞儿会意,将道袍稍稍扯开,露出一个和方烟雨后颈一模一样的印记。
闻岚真人抬手一点,心下了然,他道:“你本肉体凡胎,武神躯实为这鼎状仙物所伴生,仙物向来认主,择你为宿体,你便从中得益,我等虽识不得到底是何仙物,但昆仑传承千年,倒有过类似情形可做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