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静静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望着行色匆匆的肖渐黎,又转头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言亦臣,那双曾几何时温情脉脉的眸子中缓缓浮现出几近疯狂的恨意,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独自离开。
肖渐黎指着他,说道:“言亦臣,本官说过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兑现了。”
言亦臣更是冷到骨子里,客气疏离应道:“落在你们手上,本官认栽,多说无益,要杀要剐请随意!至于其他,肖大人应该很清楚言某人的为人才对。”
“言亦臣,你放心,我秘所的七十二道刑罚定会让你一一领略。”说完,肖渐黎也离开了。
言亦臣在他们身后长舒了一口气。狱卒们没人知道这个口出狂言的犯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心下佩服他,居然敢和肖渐黎肖大人呛声。
但言亦臣自己心里明白,沈长歌看似温柔款款,实则外柔内刚,直接出口让她离开,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反而他若是激她离开了,日后无论发生什么,至少众所周知她曾经拒绝救他这个犯人出去,至少她可以好好活下来。
仅仅三天,南齐大败北梁,北梁无奈,派人求和,来的人传信:三个条件——第一,割让两国相交的伯陵城,第二,每年向南齐纳贡锦缎五千匹、黄金三千万两、珠宝首饰五箱,这第三嘛,就是要肖渐黎亲自护送言亦臣回到金陵城。
肖渐黎没想到齐帝对言亦臣如此重视,对北梁之事更加是了如指掌。
如此来说,肖渐黎就必须详细分析一下南齐三股势力之间的厉害关系,这看似人畜无害的齐帝李彦君和亦正亦邪的锦衣卫指挥使李彦卿兄弟离心、各成一派,贺兰虎仗着先帝遗诏摄政把权、也自成一派。
肖渐黎深知将言亦臣安全送回必然困难重重,何况他私心里也不想送走这个对手。
想到这里,肖渐黎很想同沈北顾商量对策,毕竟这只老狐狸可比他更了解南齐的情况,奈何此时他身陷战场,据前线最新战报,他被敌人包围着,要脱身恐怕不易。
正在这时,手下人来报,说是言亦臣要见他,他允了,亲自前往。
“怎么?想通了?本官早就说过,人都是怕死的。”肖渐黎说道。
言亦臣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提醒他:“我只有一句话,小心李彦卿。”
“李彦卿?南齐锦衣卫指挥使李彦卿?”肖渐黎震惊,言亦臣既然不肯投靠自己,为何还要告诉他这些。
但想了一下,或许这就是父皇生前常对他们兄弟说的那句:“朝堂风云诡谲、瞬息万变。”或许他们也有所谓的内乱吧。
虽然言亦臣好心提醒他,但临走前,肖渐黎还是撂下一句狠话:“别以为你帮了我这次,我就不会杀你,等到了你们的地盘,藉你们的人除掉你也未尝不可。”
“随时恭候。”
肖渐黎回到秘所,前来探望他的梁帝肖渐明不怀好意地看向他,道:“原以为兄长不近女色,可今日一见,才知原因。”
“胡闹!陛下金口,便该明白君无戏言,何况这些不尽不实的胡言!”肖渐黎气得差点抬手打他,这个弟弟,平日让他少看些奇怪戏文,他非不听,冠年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半分皇家气概都无。
突然,肖渐黎又想起,若是从前,沈长歌也会在一旁跟着起哄,让肖渐黎百口莫辩,一气之下追打他二人,而每次他二人都会一起逃,所以抓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过了几天,前线又传来战报,说是敌人同意给他们三天时间准备,最后还是肖渐黎说为了打仗,城中已无马匹,所以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从东周调来,因此南齐才同意从三天改成半个月。
或许有人会问肖渐黎争取这半个月时间有什么用,其实很简单,这些日子将言亦臣打成这副难看模样,若不养好伤,恐惹对方不悦,掀起轩然大波。
半个月后,肖渐黎和言亦臣便踏上了去往南齐的路上。
夜幕降临,肖渐黎才下了命令“原地驻扎,明早出发”,而此刻言亦臣心里也颇为佩服他的勇气,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此去九死一生。
待到肖渐黎回到马车上,言亦臣才开口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肖渐黎不解问道。
“送死。”言亦臣平静问道,心里却百感交集,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想法。
肖渐黎开怀大笑:“没想到临了临了,关心本官的人只有你。”他低下头,补充道,“为人臣子,尽忠职守;为人兄长,爱护弟妹。”
言亦臣忍着痛,向他打了个揖。
肖渐黎又拍了拍言亦臣的肩膀,道:“好了,你就要回家了,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你放心,没打败你我不会死的。”
肖渐黎率齐国使团很快来到南齐边境。
他一身官服,看上去威仪无二,衣服上的蟒纹也在阳光下更清晰。
紧接着,肖渐黎就来到皇宫,没有太监侍卫引领,他们险些迷路,误闯了后宫,肖渐黎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红影,对方却像是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昏迷不醒。
肖渐黎只觉得眼前此人面容憔悴,看上去过得很不好。随行在他左右的侍卫大声向言亦臣质问:“臭小子,你们的皇帝到底在哪里?”,可始终无人应答。
最后还是那抹红影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亲自过来,道:“这里是后宫,你们不该来这里。”说罢,她支了一个老嬷嬷带他们过去。
老嬷嬷怒气冲冲走到他们之中,没好气道:“走吧。”
红影只好吩咐嬷嬷对客人客气些,嬷嬷这才他赶忙陪着笑脸道:“是老身冲撞了大人了,这边请。”不待寒暄几句,红影便黯然离开了。
来到宫殿,殿上群臣指责肖渐黎没有朝齐帝行礼,齐帝倒是一派祥和看着他们,有如看猴子耍戏一般,良久才道:“无妨。使者远道而来,想来是有些疲惫。来人,看座看茶。”
这座儿倒是好座儿,竟是梨花木所制,也是名贵;至于这茶,也是新茶,只是泡茶的水微凉,一口下肚怕是要哆嗦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