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回的匆忙,眉宇之间难掩欣喜,行为举止颇为豪迈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见永王如此神态,郦韬默默沉思。
‘哈’永王端着空碗十分满足地吁了一口气,抬起衣袖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看向郦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郦韬眉头一抬,狐疑地问道∶“殿下,有何喜事?”
永王空碗放下,语气不无得意,“那小子虽然病的不是时候,但是我们还有机会,也许他可以让我们和赵家的关系更为紧密。”
郦韬又看了永王一眼,“赵家只让我们庇护一时,似乎没有让他长留在桓国的打算。”
永王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如果是他自己要留下呢。”
郦韬愣了愣,还是提醒道,“这是一步险棋。”
永王目光定定的望着远方,“哪一步不险呢?”
郦韬哑言,微微颔首,仔细的思量着其中利弊。
看着尽心尽力的郦韬,永王体贴地扶着他的手臂,“先生歇歇。算算时间也快了,我让安奕先带着军队回永城了。我们就在这洛城等启封召令,不回去了。这些天先生什么都不要考虑,好好歇歇,到了启封有先生费心的时候。”
郦韬一面点头一面还在沉思,永王虽然如此说,但是他还要做到人臣本分。
毕竟他们所谋之事稍不留神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接下来几日的洛城最风光的当数徐才,肆虐许久的疫病,终于在他的手里走向了尽头。
驱散了头上的阴霾,洛城日日欢愉,洛王府夜夜宴聚。
永王偶尔还会带着不胜酒力的文骢赴约,文骢有心了解南国的人与事,也都欣然前往。
不仅如此,永王还安排了任双每日晨时与文骢一同早练。
任双的枪法甚至比萧亮还要精湛,在任双日日的调教下,文骢的枪法愈加娴熟。
庾宁已经回了启封,文骢得了疫病的第二日就回了。临走时她将那匹白色骏马留了下来,文骢颇为喜爱,对它悉心照料,费了不少心神,也解了不少烦忧。
这日,午时已过,院里的文骢正和文竹一起蹲在杂草堆里为庾宁留下的白马挑选着精致的草料,听到院里有了动静,他探了探头,见着是徐才有些意外,“先生怎么来了。”
文骢来不及扽去身上的泥土,徐才便紧锁着眉头,推着文骢去屋里谈话。
进了屋,徐才谨慎的将木门闩上,神情严肃的对文骢说道∶“洛城的这些个病,根本不是疫病!”
文骢身体一僵,疑道∶“先生这是何意。”
徐才诧异的望着文骢,“公子当真不知情?”
文骢一呆,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
徐才迟疑了一下,毅然道∶“洛城的这次疫情来的蹊跷,毫无规律可循,症状亦是诡异。”徐才拱了拱手,“某自知学艺不精,因而无法对症施药。某自得公子所书对症方剂钻研数天也没能搞清楚方剂之中的君臣佐使,其中有几味竟然存在相恶,却怎么也弄不清楚是那几味相杀。”
文骢沉默不语,徐才却蓦然抬头,“直到我将注意放到了病患身上,如果他们本就服用了相杀的那几味药…”
徐才的声音戛然而止,文骢幽深的双眸逐渐凝集,骇然问道∶“你的意思,有人投毒?”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徐才小心翼翼地回望了一眼闩上的木门,“这场疫情看似与疫病无异,也呈聚集性分布,可这些分布点都具有同样的特性。”
“病患大多都出自军营,而这些军营共用同一片水域!”徐才垂了垂头,行了一个长揖,“公子所书那剂方子的来历,请公子斟酌斟酌。”
文骢眸子里闪烁的光如利刃般锐利,“你为什么没将这些禀告给洛王?”
“洛王麾下人才济济,我一小小医工无足轻重。”
文骢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了超乎年纪的悲痛,“莫要再将此事声张。”
徐才稍一犹疑转身将木门打开,走了出去。
文骢默默地来到桌前,将桌上的油灯点亮,他摸出了那副备份的方子,怔怔地看了半晌,放到了摇曳的火头上。
火烧的汹涌,很快就波及到了文骢的手上,感受到那种刺痛,文骢才缓缓地松开手。
“做什么呢?”
文骢若无其事的将地上的灰烬打散,回过头对着悄然出现的文竹微微一笑,“没什么,徐才来说洛城的疫病已经解决了。”
言罢,文骢错身出了屋,文竹望着油灯上暗淡的火苗,微蹙着秀眉。她熄灭了油灯,半依在门框边上,望着院里的文骢,眼中神情忧郁。
文骢将草料粗暴的抱到铡刀口,一铡到底。草料被铡的长短不一,文骢也漫不经意,随手丢到了马槽之中…
不日,启封的召令果然到了。
这是桓国每两年必举行的大朝会,所以并不让人意外。
洛永穆良四王同往启封,声势浩大。
一路颠沛无趣,所幸南国江河通达便利,地域相比北国也算不上辽阔,不然从地处边界的洛城到腹地启封,精神和身体肯定备受摧残。
启封承平日久,城门却格外的雄伟,顺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入城,一片华美的亭台楼阁就映入眼帘,街上三三两两的华服女子,身姿如那渠边柳枝一般摇曳,令人遐想。
文骢在马车掀着帘子打量她们时,她们也在小声议论,毕竟前不久庾景大将军凯旋时都不曾有这么大阵势。
“第一次来启封吧?”
文骢放下帘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任双,点了点头。
靠在文骢肩上睡着的文竹也悠悠转醒,她眯着眼喃喃道,“到了吗?”
文骢握着文竹的手,轻声说道∶“已经进城了。”
任双依靠在支撑马车篷布的木柱上,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却长叹了一声,“唉,每次来启封总是心神不宁。”
文骢理解任双的担忧,不过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微微沉吟,不经意的吐出了一句,“是他吗?”
如今的桓天子乃是当世雄主,他为君之时尚少年就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稳定了动荡的朝局。
他捧杀权臣,娶权臣之女,生下皇子暗自挑唆,让权臣彼此相争。再扶持亲信蚕食权臣党羽,待那些权臣有所察觉之时,空居高位,手里已无半点实权,只能安分守己。
说来简单却步步为艰,为此他甚至不得不处死了两个至亲骨肉!
总之,他是一个有权谋有胆略的天子,也是一个极度自信的天子,更是一个极度霸道的天子,所以至今都未立储君,况且他权衡各方势力至今,从未出过差池。
在如此强势的君父面前,皇子们不敢妄想,只能趁着每两年的这个时候,奋力地展露自己的功绩和才能,期待能得到天子的另眼相待。
这是契机,也是危机,特别是对于这次来说。
因为桓天子,更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