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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摩罗圣子左秋芳

兵争起,战火飞。大皇子自洛阳向西,七皇子据京州而上,镇北苏家由北疆而下,颍川公主自巴蜀而出,围攻京师,太子得大统而自立京城。这便是,燕赵皇朝皇权之争的格局。

是战争,是猛药,是灾荒,是盛世。虽然后世对这场皇权之战,应不应该纳入燕赵皇朝盛世之中,争议颇大,但不可否认,这一战,确实解决了燕赵皇朝开国以来的种种弊病,极大减除了燕赵新政推行的阻力,实现了由武治到文治的过渡。

且说尚武帝驾崩之夜。

皇宫,摩罗教主眉头一皱,“无为教主亲至,实在是三生有幸呐。”

顷刻间,法阵起,大殿之上,便突兀地出现了无为教精锐。

摩罗教主言道,“倾巢而出,怕是来的有四五十人吧,无为教主?可真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那无为教主言道,“摩罗教,乃是燕赵国教,这京都之地,乃是燕赵根基,不可不谨慎行事啊。”

摩罗教主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教主赐教。”

“何事?”

“京州一役,无为教所图,天下皆明。血煞之力,无为教暗取不成,便鼓动天下刀兵之事,可对?”

“不错,你们皇子争位,谁做皇帝,我不关心,血煞之力,我很在意。”

“那么,是哪位皇子呢?”

“这可不能告诉你。”

“镇北苏家,是吧,无为教主。”摩罗教主轻轻言道。

“摩罗教主,果然不凡,佩服,佩服。”

“既然是镇北苏家,那么,又是谁帮助教主潜入京城的呢,传送大阵,并非一朝一日之功,要瞒过我摩罗教的耳目,想来是有内鬼相助吧。”摩罗教主言道。

“恭喜,摩罗教主,你又猜对了。”

“我能见见么?”

“出来吧,你家教主想见见你。”无为教主喝道。

“左一,你可能耐啊,我想了很多人,却独独把你给忘了,厉害,厉害。”摩罗教主言道。

那左一言道,“参见教主,教主不是说过么,摩罗夺嫡,圣子争位,百无禁忌么?”

“杀了我,你就是教主了么?”摩罗教主言道。

“既然是争位,当然是要争得。”左一施礼道。

“只怕,你争不过呀,无为教主,你们可选了个好人呐,这左一,是我摩罗圣子!厉害,厉害。佩服的紧,佩服的紧。”摩罗教主言道。

“摩罗教主,介绍完了人,我再介绍几样宝贝给您看看。”无为教主言笑道。

“请教主赐教。”摩罗教主道。

“本座特地带了三件宝贝,请摩罗教主鉴赏鉴赏,这一嘛,唤作无心道袍。”无为教主话音未落,周身华光流彩,无心道袍便透体而出。八卦印,云龙纹,似银非银,隐隐有流水之形。

“据说无为祖师飞升之时,特意留下的三件仙宝,护卫后人,想必,无为教主今番都带着吧,小老儿我可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有幸,见得仙人遗宝,足慰三生。”

“摩罗教主,果然,算无遗策。这其二嘛,就是无念佛珠,这其三嘛,便是血海魔枪。”言语之间,无为教主左手已多出串佛珠,挂在手上,几无光芒,甚不起眼,仿佛平常物事儿。右手便握着一杆长枪,魔光滚滚,血海翻腾。

“三生有幸,承蒙无为教主厚爱,我这也有样物事儿,想请教主鉴赏鉴赏,不可教主可有兴趣?”摩罗教主言道。

“哦,本座还真有几分兴趣。”

“陛下,恕老臣无礼了。”摩罗教主转言对尚武帝言道。

“人间帝王,幸会幸会,此番,不打扰帝王吧。”无为教主彷佛此时才见着皇帝一般,言语之中,也颇为不敬。

“朕这皇上倒是当了许多年,大乘仙师可没见着多少,今日,怕是比以前几十年的都多。国师,无需介怀,若非如此,朕早已命丧黄泉,哪能活到今日呢?”尚武帝哈哈笑道。

“无为教主,可知,中原大地,有龙脉一说?”摩罗教主忽而言道。

“龙脉,确有此事。”

“那教主可知,龙脉,须镇压之。”

“镇龙脉?如此说来,陛下,就是那镇脉之人?”无为教主道。

“正是。”

“本座有事不解,还望摩罗教主不吝解惑。”

“请讲。”

“龙脉如何镇压?”

“无为教主,这龙脉,确有特殊之处,这一来嘛,需要真龙骨血,神魂镇之。”

“这真龙骨血,从何而来?”

“世上哪有真龙,陛下既号真龙天子,自是真龙。”

“若我亦称帝,辖属数人,亦能镇之龙脉???”

“万民归心,方为真龙天子。”

“好一个万民归心,好,那二呢?”

“龙脉为恶,当以神通镇之。”

“人间帝王,虽是真龙天子,亦是肉身凡胎吧,神通何来?”

“故而,小老儿与陛下,共镇龙脉。”

“他死你死?你亡他亡?怪不得帝王言语,若非你,他早已命丧黄泉。想不到摩罗教主,竟然如此大方,对寿命如此慷慨。”无为教主笑道,“那你要给我看龙脉,岂不是要死了才行?”

“正是。”摩罗教主言道。

“何苦呢?跟我打一架不好么?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会输?”无为教主言道。

“若没有这仙人遗宝,小老儿还有胆一试。”

“哦,这么说,倒是本座的罪过了。”

“既然明知不敌,又何必白费力气呢,何不用我这残躯,做一点儿更有用的事情呢?”

“有趣,什么事儿?”

“既然教主挑起人世纷争,志在血煞之力,小老儿我无能为力,拦不住教主,那么,就让小老儿帮教主把此前攒的一丁点儿血煞,消耗干净吧。”

“你怎么可能做的到!”无为教主全然不信。

“业火熊熊,焚尽残躯。血煞之力,生机为食。”摩罗教主笑了笑,“教主,您感觉不到血煞之力在消耗么?”

“老匹夫,安敢如此!”

“我曾与道宗约定,我若不死,摩罗教众不得新入大乘。今日,也叫你知晓,我摩罗教,亦是人才济济,不逊你无为邪教半步。”摩罗教主哈哈笑道,转而对尚武帝言道:“陛下,一同上路吧。”

“好,黄泉路上,有你相陪,定然不寂寞。”

“左一啊,比起你女儿,你可差远了。”这是摩罗教主生前,最后一句话。

星河落天,必陨大贤。

龙脉现世,圣子入魂。

摩罗圣子,以此龙脉之力,直入大乘。

左秋芳言道,“公主,看来,这左秋芳传里面,是加不了金丹败大乘五个字了。”

“为什么?”

左秋芳将头一昂,“我可是左秋芳,摩罗圣子…左秋芳。”

白颍一惊:“法道真名?大乘仙师?”

“对,大乘仙师…左秋芳,不再是金丹真人啦。”只见左秋芳唤出金丹,丹破结婴,婴化为神,虚实一体,炼虚合道,转眼已至大乘境界。

“这是…瞬息成仙?”白颍惊呼。

“怎么?就许你白卓京儒道大家一朝成,不许我左秋芳一日飞升?”左秋芳笑了笑。

见得左秋芳一手执剑,一手饮酒,凌空虚渡,踏歌而行,一步步走至天穹之上。

“摩罗左秋芳,威名四海扬。”

“饮酒仗剑对天威,九天雷劫又何妨。”

歌声慷概激昂,飘荡四方。

那无为教主道,“左一,这是你的女儿?”

“是。”左一点头道。

“这女儿,可比老子,厉害的多呀。”

虽然隔得很远,但见得左秋芳回头一笑,冲着无为教主言道,“教主的仇,我记下了,待我会过了这劫雷,再来领教无为神通。”

左秋芳单手握着一壶酒,举向上天,“来,贼老天,敬你一杯。敢喝么?”

见得硕大雷霆霹雳,落于酒壶之中,酒水之间,滚滚电芒。左秋芳哈哈一笑,一饮而尽,吐了吐发麻的舌头,“好酒,来,再来一壶。”顷刻间,空空如也的酒壶,又盛满了美酒。众人方才知晓,那酒壶,乃是天地至宝。雷霆霹雳,破尽世间万法,却连一个小小的酒壶都奈何不得。

“楚千浪,这便是你当年的感受么?天雷淬体,金刚不坏?好,真好,爽,来,再来一杯。”左秋芳仰头一饮,那美酒是去而复有,饮之不尽,喝之不竭。

天音雷罚,经久不衰。

“来,贼老天,你打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接我一剑,敢么?”不多时,左秋芳单手扬剑,直指苍天。天地间,巨雷霹雳,尽皆劈与剑尖之上,却不料,那剑,纹丝不动,想来亦是世间至宝。“天罚霹雳,不过如此,且看招,剑气!纵横!”左秋芳持剑而舞,冲天剑气迎霄而上,雷霆劫云,竟然被绞的粉碎,绞的干干净净,散入漫天如尘埃。

“痛快,痛快,贼老天,我再敬你一杯!”左秋芳拿出酒壶,对天而饮,全然不顾诸天雷云,再次顷刻而就。“我就说嘛,没那么简单,来吧,这酒喝了,剑舞了,我可没什么招儿了,就等着贼老天你发招呢?”依旧是雷霆霹雳,依旧是电闪雷芒,耀耀生威。

“怎么?黔驴技穷了?贼老天。”左秋芳轻蔑笑道,却见得九天霹雳,正劈中左秋芳眉心之处。左秋芳甩了甩头发,将头发那么一抛,见得头发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竟从天穹垂到了地面,这三千烦恼丝中,密密麻麻,布满了电音雷芒。

“哈哈,贼老天,不过如此。我有何惧?”左秋芳仰头一饮,又将那美酒喝尽,忽然间,漫天烦恼丝,竟然着起火来。烈酒纵火,怒焰焚天。左秋芳笑而言道:“老天啊老天,你最不开眼的地方,就是没能收掉我左秋芳。”烈火焚尽,便是那气清天朗,再不见那滚滚劫云,这雷劫,已然渡了。

左秋芳一步一步,自天穹而下,到了无为教主面前。“无为教主,有劳多侯。”这一上一下,上是凡人之躯,下是仙佛之体。

无为教主将手中魔枪一扬,喝道:“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即便是摩罗教主,亦是本座手下败将。”

“教主,您应该知道,我是左秋芳,不是摩罗教主!再说了,摩罗教主,可扛不住这等天音雷罚。”左秋芳淡淡言道,“教主的仇,我们该好好算算了。哦,还有逆乱阴阳的仇。”

“猖狂。”无为教主挺身而上,没过几合,便识得厉害,“结阵,此子厉害。”

无为教数位大乘仙师顷刻间结成阵印,口中念念有词。

“青龙在左。”

“白虎为右。”

“朱雀守南。”

“玄武镇北。”

无为教主念咒:“四象镇四方,麒麟居中央。”

五位一体,四象四方。

左秋芳眉毛一扬,“五个打一个?这我可不来。”言毕,身形飘忽,竟而不见。

“撤!”无为教主下令道。

半空中,左秋芳话语飘然而至,“有本事,就不要落单,让我碰见。”

此役之后,尚武帝崩,摩罗教主亡。

且说楚千浪,日日与毒头陀学医毒之理,不料一日,却被人打了闷棍儿。看在金刚不坏体的面子,这闷棍儿敲了几下都没能敲晕楚千浪,但他一介凡夫,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活活地给人抬了去。当然,楚千浪随身毒药,都是针对毒头陀这种修行高人而制,没用来对付普通人。

楚千浪与巫术的缘分,第一次就来自于这次闷棍事件,当然,这也是许久之后,他从周身魂魄里问明白的。

这部族的酋长,一直靠着凭依之法续命,已活了两百余岁,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转生之人,见得楚千浪根骨结实,便有了这次闷棍儿。可酋长万万没有想到,这楚千浪虽然是一介凡人,但体内却有万千怨魂,当酋长凭依之后,立马也着了万千怨魂的闷棍儿,成为了怨魂中的一员,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心魔夺舍成功,那是心魔的本事,万千怨魂奈何他不得,你这土著酋长,也妄图夺舍?是不是太小瞧这万千怨魂之力了。

是故,当楚千浪毫发无损出现在众人眼中,四周土著围之庆贺,可这言语之间,着实不太通顺,只见得周围土著,由兴高采烈,到一头雾水,再到满脸惊恐,接着便是一哄而散,落荒而逃。楚千浪也着实摸不到头脑。

之后,又遍寻不见毒头陀,只好开始一个人的南荒流浪之旅。这毒头陀去哪了呢?这毒头陀杀了锗大师,终究不是秘密,是要被发现的,百草园、万花谷合力搜寻,终于觅到毒头陀踪迹,当然,那些被曾经毒头陀放掉的活口,亦是功不可没。本来百草园也可以顺道解救楚千浪的,助他回归中原,可惜的是,其时,楚千浪正好被人敲了闷棍儿,正在土著寨子里做客呢,这阴差阳错之下,楚千浪就成了孤身一身。

南荒之所以是南荒,就是土著多未开化,言语之间多有不便。楚千浪一路行来,以毒傍身,安全倒也无虞,偶然几只不开眼的野兽,不过是做了果腹之物。日出而行,日落而栖,也不知晃荡了多久,直到南荒当地的一个小门小派,这才结束野人生活。

土著未曾开化,修行之人则是不同,除去风俗不论,言语至少不成问题。南荒燥热,这小门小派,修火行之术,瘴气多毒,故而于炼丹一途,亦有些体会,虽然算不上名门大派,但还是有那么两三分真本事的。此南荒门派,唤作,丹神宗。

丹神宗里来了个俏杂役,这个消息传的很快,很快。拥有八卦之心的少女们,就将楚千浪团团围了起来。

“这模样,好俊呢?”

“小哥哥,你哪里的呀?”

“来,让姐姐摸摸。”

其时,南荒女子,比之中原地区,大胆奔放,女追男之事,亦是司空见惯。楚千浪虽然一时手足无措,但在“姑奶奶”左秋芳的潜移默化影响之下,内心着实不反感。中原女子是含蓄,但左秋芳左姑娘可一点儿都不含蓄,这南荒异域风情之女子,却颇有几分左秋芳的影子,故而,楚千浪非但不厌,反而有亲近之感。

唯独这丹神宗宗主之女火灵儿,对此颇为不满。这丹神宗宗主,受中原教化颇深,故而为其女取名为火灵儿,不似南荒土著的蛮俗之名。其时,南荒未有姓氏之说,故而火灵儿三字,皆为名,至于这名字当真好不好?以丹神宗主之能,学到这般中原文化,已是殊为不易。且说,这火灵儿,有所不满,倒不是心生嫉妒,而纯粹是受了宗主父亲的影响,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觉得南荒女子诸般行径,太过奔放,未免粗俗,少了中原那般风雅含蓄之美。

这楚千浪将丹神宗诸位女子都认了个遍,姐姐阿姨叫的美女们是心花怒放,唯独不认识这位宗主之女--火灵儿。要说,他二人不见面也就罢了。不巧的是,楚千浪虽为杂役,但宗门美女皆有意照拂于他,便寻了的清散活儿与他做--打扫炼丹房。炼丹房,是丹神宗重地,寻常人等,不敢在此闹事,故而,除去炼丹之时,时常无事可做。更巧的是,火灵儿,一身修为已至金丹,对丹道之法,亦颇为精通,时不时,去炼丹房炼上几丹。这一来二去,两人可就碰上了。

且说火灵儿容貌,比不得白颍天狐媚世之姿,甚至也比不过左秋芳那嘻嘻哈哈的模样,但在南荒当地,却也着实是个美人儿,至少,比成天打趣楚千浪的姐姐们,要美上不少,故而,辨识度极高,楚千浪瞄上两眼,就记住了这位丹神宗宗主之女。同时,火灵儿,对这位俏杂役,那是早有耳闻,冷脸相对,纯粹是发泄心中不满罢了。就这样,这美人儿就变成了冷面美人儿。楚千浪还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冷面美人儿的名字—火灵儿,为此,可没少被调笑。

“火灵儿,你好,我叫楚千浪。”

“哼。”

这是两人第一次打招呼。

“火灵儿,你好呀。”

“哼。”

这是第二次。

“火灵儿,这丹炉我打扫好了,可以用了。”

“嗯。”

这是第三次。

……

这次数一多,冷面美人就再也保持不了冰山冷脸,火爆脾气的真实面目,也就显现了出来。话说,这冷面美人儿,从来就只是楚千浪一个人的自以为是,大伙儿可没这觉悟。更夸张的是,楚千浪,还以为凭着自己的毅力和热情,让这位冷面美人,变成了火辣丽人儿。

真正让两人关系急速好转的,便是,火灵儿发现,楚千浪,好像,会炼丹?这炼丹,楚千浪本也是不会的,修行中人才有丹火,他可没有那玩意儿,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吧。毒头陀炼毒,本质上不就是炼丹么?虽然炼不了丹,但这药石配方,却离不开医毒之道吧。所以说,会一点儿炼丹术,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么。火灵儿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呢?说来也简单,一次,火灵儿炼制云水丹,楚千浪晃眼一瞅,这药石比例不对吧,这么炼下去,铁定得爆炉,也不知火灵儿从哪里找来的配方,当即拿了秤砣,重新调整了一下,将多的份量拿出来,将少的药材给补足。要是这事儿,楚千浪能偷偷摸摸地干完,那便神不知鬼不觉,可问题就在,楚千浪手脚没那么麻利儿,调配过程中,就被火灵儿给逮着了。火灵儿本就是火爆脾气,当即大发雷霆,斥得楚千浪唯唯诺诺,连番认错,只得任由火灵儿炼那爆炉之丹。果不其然,砰的一声,这次炼丹,炸炉了。当火灵儿灰头土脸从丹房走出来之时,一顿鸡飞狗跳,追得楚千浪上天下地。

第二日,楚千浪小心翼翼地将重新配好的药石递给火灵儿,此时,火灵儿怒气还没消呢,在楚千浪再三地执拗下,这才将信将疑地试了一次,为此,还做好了万全的防护准备,生怕被炸的灰头土脸,徒增笑话,出乎意料的是,这枚云水丹,竟然成了。之后,火灵儿对楚千浪的眼光就不一样了。此番经历之后,两人的交集便更多了,之后,虽然火灵儿仍然对楚千浪周围的莺莺燕燕不满,但是,这不满里面,是不是有几分被人抢走了心仪宝贝的嫉妒,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怎么会配丹方?”火灵儿问道。

“我跟阿爹学过一些,又跟一个老人家学过一些。”楚千浪答道,这阿爹自然就是巴蜀知州白卓京,这老人家,却是指的毒头陀。在楚千浪眼中,毒头陀本来是大恶人,大怪物,杀人不眨眼地魔头,但相处日子一久,楚千浪便发现,毒头陀其实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人,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善恶是非的观念,就是单纯的喜欢毒道,纯粹的研究学者,研究有收获呢,他开心,没收获呢,他暴躁。所以,楚千浪对毒头陀虽然谈不上好感,但先入为主的恶感也着实没剩下多少,索性就用了一个中性的词儿,称呼毒头陀为,老人家。

这里,再说说,为什么这配丹之术,是白卓京和毒头陀两个人教的呢?原来,毒头陀另辟蹊径,给医毒之道打开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他以术数之道,来究医学之理。例如,水毒,稍通医药之理的江湖术士,便可知晓,水毒可分阴阳两种,阳毒霸气,人体若中,便是血流膨胀,周身水肿,阴毒腐蚀,不幸中之,便是颜面尽毁,满目疮痍。可毒头陀与众不同,却发现,这水毒何止两种,百种千种乃至万种,其时,任何医典毒籍都未曾细言之。许多毒大体相似,晃眼一看并无不同,但细究起来,些微之处仍颇为不同。这一发现,便探出了古往今来的一位毒道巨擘,开山立派之毒道宗师。

且说有了这开天辟地的发现以后,怎奈毒头陀地处南荒,胸无点墨,这前行之路,殊为不畅。起初,毒头陀是起不来名字,便用甲乙丙丁命名之,而后,天干地支皆不够用,便索性学那账房先生,一、二、三地命名起来,一毒、二毒、三毒,如此种种。这数量一多,就不可避免需要这术数之法,可是,南荒之处,哪里来的术数之道,这才不得已,迁入中原,一学术算之理,二究医毒之道。这中原之行,确是颇有收获,既使毒头陀凝丹结婴,终至小乘巅峰,炼虚境界,又使毒头陀与百草园、万花谷等医道大宗有了仇怨,更是有了锗大师这般交锋数年而不胜的对头。

毒头陀之毒道,乃以术算为基,若术算不精,便毒道不通。昔时,白卓京教导楚千浪,事无巨细,楚千浪虽然对诗词歌赋、之乎者也,着实不通,但对这术算之理,却是颇有见地。须知,失忆之前,俏捕头楚千浪,查案推理之能力,着实不差,况且,若非精通术算,也断不可能依那风筝飞翔之理,习得似燕渡轮回那般惊世骇俗的轻功。术数一途,楚千浪即便算不得一骑绝尘,傲视天下,但亦是上等之姿。

“你说,这个丹方,是你算出来的?”火灵儿吃惊道。

“嗯。”

“怎么算?”

当下,楚千浪是口若悬河,长篇大论,一气呵成,可对于宗主之女而言,委实是一派胡言,不知所云。

楚千浪思虑良久,觉得,这事儿要从基础开始。火灵儿便开始了痛不欲生的术算生活,与当年楚千浪陪同白颍进京会考之旅,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鸡兔同笼,头三十,腿一百,问鸡兔几许?”

“什么意思?”南荒仙子,可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表达。

“就是说,把鸡和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数头的话有三十个脑袋,数腿的话,有一百只腿,问问你,这鸡有几只,兔子有几只?”楚千浪将之翻译成通俗白话。

“这数脑袋,都数不出来?鸡和兔子都不认识,谁这么笨?还跑去数腿?笨死了,关在哪个笼子,我亲自来数。”火灵儿理所当然地答道。

“这…”

“有一座和尚庙,大和尚一个人可以吃四个馒头,小和尚四个人才吃的下一个馒头,这种庙里和尚有一百个,一共吃了一百个馒头,问你,大和尚有几个,小和尚有几个,各吃了几个馒头。”楚千浪再次尝试。

“一百个和尚吃了一百个馒头,这不是一人一个么?还要数?”火灵儿回道。

再继续尝试了诸如物不知数、两鼠对穿等术算问题后,楚千浪终于醒悟,这术算,好像挺难的呢?不是那么简单的,至少,不适合面前这位宗主之女。最终,火灵儿一锤定音,这什么破玩意儿,只有你会,那以后我要炼的丹,就交给你了。

所以,结局便是,楚千浪没有少了出来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徒弟,多了一份儿按方抓药的工作,当然,这份儿工作,是无偿的。

且说火灵儿有了楚千浪一大助力,炼丹也算是一日千里,虽然离次次成丹还差那么一大截,但失败确实是少了不少。这一大截是怎么回事呢?一来,炼丹,光是丹方配料,还是不够的,还得有灵力火候的把控,这方面,楚千浪是爱莫能助。这二来,须知术算之途,哪有百算皆对的道理,偶尔错上那么几次,也是人之常情。

再过得月余,楚千浪便发现,火灵儿这修行之法,或者说,南荒弟子修行之法,与他所知所闻,那是大大的不同。这南荒,以药为引,靠着丹药修行。

可楚千浪并不知道,这种嗑药似的修行方式,被唤作外丹道,有莫大弊端,其时几乎已在中原绝迹。中原种种修行之法,简而言之,大体离不开十年苦参,一朝顿悟这两种方式,只有极少的小门小派,才依着那外丹道之法,勉强修行。

似白颍、左秋芳这等人物,皆行的是那一朝顿悟的法门,而蜀山,其修行方式,便是那十年苦参的典范。为何这南荒单单流行外丹道呢?这就得从南荒尚未开化说起。南荒修行之术,大多传自于中原道统,众多南荒名士拜入中原门下,习练神通,再返回南荒,开宗立派。类似一朝顿悟的法门,如那摩罗国教,即便是以举国之力,只不过出了一个左秋芳而已,万中无一,或者说,千万人中无一,中原人杰地灵,尚且如此艰难,何况南荒乎?自然是难以传承。再说这十年苦参之道,南荒名士纵然有些许体会,亦万万难以达到如陆有尘那般圆润如意,融会贯通,传回南荒,少不了要打些折扣,本土人士再一学来,不免又打些折扣。

唯独这外丹道不同,丹药,从中原带回,可不会缺斤少两,于是乎,南荒修士,开宗立派,丹药反而最受追捧,外丹道独占鳌头,日子久了,这南荒修行,大抵便多为外丹道一脉。可丹石之方,到了小乘境界,效用便大大减少,是故,南荒元婴虽多,小乘却是很少,更不用说大乘仙师。要知道,即便以毒头陀之能,亦只能研制出化婴丸这种毒药,这小乘往上,化婴丸可化不了。化神通虽然强横,可使小乘中毒,但,不过是一时之症,纵然没有解药,时辰一到,此毒便自然解了。

且说,南荒的丹药,有一个泾渭分明的特征,那便是丹药之名。南荒土著,可不像中原文化,源远流长,这基础可是颇低,遣词用句的本事儿,自然是没有多少花哨的。所以,一听名儿,就知类似云水丹、火蕴丹之类的丹药,乃是中原流入,而类似破境丹、晋升丸这种丹药,乃是南荒之土特产。

“我这火灵儿元婴丹终于炼成了,待会儿我就试试,成效怎么样?”火灵儿兴奋地言道。且说,某一日,火灵儿突发奇想,既然楚千浪可以不依丹方,自行配丹,那何不顺势研制新的丹药呢?火灵儿的文化,可是比南荒诸人,高上不少,所以,这新的丹药,便命名为火灵儿丹。这火灵儿丹,并不是一味丹药,而是一系列丹药的总称。如火灵儿先天丹,顾名思义,乃是凡人晋阶先天所服用之丹药;火灵儿元婴丹,乃是金丹真人练就元婴的丹药;而火灵儿金丹,按着火灵儿命名法,应该是火灵儿金丹丹,不过,这金丹丹念起来着实别扭,火灵儿大笔一挥,就成了火灵儿金丹。

“嗯,试试?”楚千浪也颇为兴奋地说道。且说,这火灵儿丹,出力最多的,便是这位俏杂役楚千浪了,火灵儿大口一张,双手一放,然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也不是什么事儿都没做,除去亲自炼丹之外,还提了不少要求。从疗效、禁忌、适用人群,再到外观、口感等等,不一而足,总之,一句话,火灵儿丹必须是一等一的丹药。南荒有的,火灵儿丹要比他好,南荒没有的,火灵儿丹就要有。

然后,两个小青年就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地动了起来。这火灵儿先天丹倒是炼了不少,效果却是不怎么理想,其中,最影响成效的,便是楚千浪本人,不知嗑了多少丹药,蚂蚁都快喂成大象了,楚千浪还是凡人境界,纹丝不动。这火灵儿金丹,所费药材,名贵了许多,成丹了有十来枚。之后,丹神宗四名先天弟子凝丹成功,晋升为金丹真人。楚千浪本来还琢磨着,这四人,有哪些是修为本来就够了,水到渠成,有哪些是火灵儿金丹效用所致,但在火灵儿双目炯炯有神的注视之下,最终确定,火灵儿金丹是第一功臣,劳苦功高,成效优越。

经历了火灵儿金丹的卓越成功之后,就是那火灵儿元婴丹,几经波折,火灵儿元婴丹,终于成丹了。

且说火灵儿服下元婴丹之后,丹药灵气,却未按照剧本行事,不入金丹,而是散入四肢百骸。火灵儿急忙分出精力一一驱赶,不料却是左支右绌,赶了左手,还有右手,驱了下身,还有上身,灵气四散,委实不听使唤。

楚千浪见得火灵儿豆大汗珠顺脸颊而下,还以为是丹药之力甚是有效。倘若楚千浪此时仍是元婴,定然能够知晓,火灵儿,已到走火入魔的紧要关头。火灵儿遇上的,是外丹道永远都避不开的魔咒,丹毒。

为何如此呢?须知火灵儿一身灵力,皆由丹药灵气而成,药力灵气遍布四肢百骸。要破丹而结婴,这丹石药气,就必须汇集在金丹之中。如果归入金丹呢?有火灵儿先天丹、火灵儿金丹前车之鉴,本是不难,楚千浪依旧仿那吸铁之术,将丹药灵力,紧紧吸成一团。

这下,干柴碰上烈火,四肢百骸的丹药灵气,便是万千吸铁,争夺这元婴丹药之力。这时辰越久,丹药撕扯之力,就愈发强劲,进而使得火灵儿金丹不稳,似要撕碎金丹。这如若要拖下去,轻则灵气尽丧,重则命归黄泉。要说,为何先前弟子服用火灵儿先天丹、火灵儿金丹,没有诱发此等丹毒,却是因为,火灵儿,乃是丹神宗主之女,这丹药,自然要多上那么一点儿,当然,可能不只是一点儿。

楚千浪终究是凡人之躯,并无内视之法,火灵儿体内交战盛况毫不知情,体会不到其中蕴藏的万般凶险,还是一脸颇有信心的模样。却未曾料到,丹神宗宗主如此情形,那是脸色大变,心胆俱裂,亦毫不为过。经过那几日几夜、昼夜不停地忙活,这才镇住火灵儿体内那肆虐的丹药灵气,暂保性命无虞。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丹毒,却还在,故而,火灵儿一直在昏迷之中。

虽说出了这事儿,丹神宗主,只当火灵儿误食丹药,丹毒发作,见得楚千浪日夜守护,心中还颇有几分赞赏,全然不知,面前之人,就是那罪魁祸首。再说,楚千浪,了解道火灵儿情形之后,那是懊恼不已,颇为自责,怪自己学艺不精,下定决心,定要将那丹毒给解了,将火灵儿医治回来。

虽说南荒外丹道之术盛行,但对这丹毒,却是无能为力,只有祈求上天,开开眼。须知,中原人杰尚不能除此后患,何况南荒?

话说,这丹毒,为何就后患无穷?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便如这铁钉一般,若是一榔头给敲歪了,任你左敲右打,千锤百炼,终究难以恢复原状,即便是看似笔直,但细瞧之下,定是左凹右凸,坑洼不平。

丹药之力,亦是如此,吸了水毒,众人皆知,须以火毒克之,可这火多火少,却着实不好把控。通常来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这头不疼,脚不痛了,水毒不再发作了,便算做医治完毕。但是,虽然水毒暂不发作,可铁钉,毕竟是左凹右凸,再不似先前笔直之态,只是看起来直了而已。这残存的丹药之毒,也是丹毒,又岂能不留后患?

毒头陀曾言,光是水毒,便是千种万种,况且世间百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那两栖三栖之物,更受月华日耀,诸般星象的影响,千变万化,又有谁,能将这细微处的变化莫测,理的分毫不差呢?

楚千浪以凡人之力,医治金丹真人丹石之毒,岂是区区困难二字可以形容的?难于上青天,亦毫不夸张。全凭这一份信念坚持,楚千浪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丹药之力,连化去元婴这种匪夷所思之事,都能办到,化去丹毒,又为何不可呢?

既然理论可行,楚千浪便坚持不懈,如同在毒头陀身旁之时,定要将毒头陀毒倒之干劲儿,解这丹石遗留之患。

“楚千浪,火灵儿这会儿,灵气郁结于左腿之上。”

“哦,烦请姐姐,再看仔细点,描述再清晰点儿,什么症状特性?聚而不散,是灵气凝结不动,还是灵气运转不畅?”楚千浪问得很仔细。

“那我再看看。”

“应是运转不畅,我灵气注入,诸般不顺。”

“可有腐蚀损毁之痕迹?”

“有?”

“如何损毁?”

似以上种种对话,每日少则两次,多则三次,楚千浪是逢人便问,不停地请教,以毒性表象探究真实之毒究竟为何物。诸人知他心思,即便不怎么抱有希望,却也乐于相助。且看,楚千浪术算之稿纸,叠在一堆儿,早已堆满了半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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