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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飞机到达了南十字星岛,在岛东方的齐姆托私人停机坪着陆。齐姆托家的管家,坎贝尔接待了我们。他大概五十岁年纪,面貌古板,穿着一丝不苟。从他身上,我感觉到奇妙的压力。——他大约是一个变异者。

我、小泪、冯诺马三个人乘坐齐姆托家的汽车到达了南十字星庄园。庄园在岛的西北边,庭院大得吓人,内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和一座人工湖。在林地中间隔的装着隐藏式照明设备,蓝白色的光柱向夜空延伸,缓慢旋转、游移,林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冷色。似乎是以山茶树为主。

道旁偶尔有哥特风格的大理石动物雕像,无论鸟兽,整体上都呈现出紧张上升的气势,带着浓重的法兰西味道。这些并不是齐姆托先生的作品。与寻常美术家不同,齐姆托一辈子从未尝试雕塑。据说,是缺乏最根本的才能。

车子在庭院中开了一刻钟,到达了齐姆托主别墅。一座罗马风格的仿古式建筑,但却严重缺乏对称性:别墅的南半边是三角形的,仿佛被巨大的刀刃削断,令人感到强烈的压迫感。整栋建筑看起来非常前卫。

我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多。齐姆托夫人早已睡熟了吧。管家坎贝尔用车上的按键发了个信号,几个穿着显眼的橙红色女侍装的女孩子从别墅里跑出来,帮提行李,带我们走进别墅,上楼。

我们被安顿在二楼相邻的三间客房入睡。这期间,小泪一直半睡半醒。看她呆呆的模样,我知道她明早一定什么都不记得。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卧室里系上衣的纽扣,听到门外传来小泪的声音,好像正在跟什么人争执。我推开门,正好听见另一个人在讲话,是齐姆托家里的女佣:“……小姐,早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真的,您不需要自己做……厨房在楼下,可是……真的已经做好了!”

这时,一个穿戴考究的中年男子由楼梯口走来,对女佣说:“交给我吧。我来向这位小姐解释。”

“是,布兰科先生。”女佣向中年男子一欠身,快步下楼去了。

“你好。小姐。如果我听到的消息不错,你是艾拉利亚市月光灵能事务所的探员?”

“你是谁?”小泪瞪着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表情有点不安。

“您好,布兰科先生。”我用关门声吸引他的注意力,走向他,伸出右手:“我是夏侯亮,月光灵能事务所的老板。她是我秘书小泪。”

巴黎美协的鉴定员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与我握手。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小泪,我则紧盯他的眼睛。我看到一丝审视、怀疑一掠而过,最终,他眼中呈现出父辈的慈爱,像蔚蓝的深湖。

我意识到,布兰科一定看穿了我们的秘密。小泪是异族,此时没有戴隐形眼镜,紫红色的眼瞳非常显眼。但布兰科对此好像不很在意。相反,他的笑容里露出了怜悯和爱护。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我对布兰科说。

布兰科笑而不答。随后带小泪参观了别墅的大厨房。要讨好小泪是很容易的,当我再见到他俩,小泪已经把他称作“布兰科叔叔”了。

早餐时间,我跟随女佣来到别墅一楼外侧的餐室。外面太阳已升得老高,但餐室内用厚厚的红丝绒裹了个遍,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棚顶挂着满天星状的水晶吊灯,起照明作用的却是天棚内的仿自然光光源。光线昏暗,是以在房间各处还燃着一寸粗的牛油烛。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味道,叫人发昏。一句话,充满了旧贵族式的腐朽和奢侈。

我从七米长桌一端的角落打量着别墅的女主人,齐姆托夫人。老妇人今年六十二岁,看起来有九十二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厚重的高领衣裙,手上戴着黑丝手套,只有苍白的面部肌肤露在外面。她面无表情,说话时轻声细语,从不看他人的眼睛。事实上,她只和女佣说了几句话,我们这几个客人全不在她眼里。

餐室的气质,与齐姆托夫人的气质还真是毫无二致。

冯诺马和布兰科都向我摇头,示意我不要打搅了那位贵妇。我对她那种人本来就毫无兴趣。看看小泪,她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芥末油瓶,正缠着一个女佣问东问西呢。

吃到一半,让·皮埃尔走进了餐室。他身材高瘦,面部线条清晰、坚硬,像希腊古典雕塑里的士兵。皮埃尔斜着眼睛,扫视了餐桌上的人,一副大大咧咧的态度,骄傲得跟刚长出冠子的小公鸡一样。坐下之前,先从背后取出一只旅行水壶,放在桌面上。他除了自己带来的饮料,不喝任何东西。

冯诺马暗暗朝皮埃尔撇嘴,满脸不以为然。我却不能像冯诺马那样轻信。皮埃尔成名已久,绝非等闲之辈。他的高傲态度,很可能只是一种拒人于外的保护色而已。

齐姆托夫人,布兰科,皮埃尔。这其中,只有布兰科先生人不错。其他两位,是我一辈子也不想打交道的人物。坎贝尔管家垂手肃立在一旁。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在意他,他似乎在不停的审视我们,为我们估价,紧张的程度超出一个忠实管家应有的限度。

齐姆托夫人最先吃完,在贴身女佣搀扶下,慢腾腾的踱出了餐室,一句话也没留。也许她不屑于同我们这些下等人交谈,同时,她似乎也对《红色月光》缺乏重视。——只是亡夫强加给她的任务。死者已矣……生者,早已将他抛诸脑后了。然而,这位遗孀的行事做派,却也行将就木一般。她不是不关心《红色月光》,而是没有真正关心的事。

我初步排除了齐姆托夫人监守自盗的可能,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皮埃尔和布兰科两个外人身上。

女主人离开后,餐室内的气氛稍有好转。冯诺马带头,同布兰科、皮埃尔、还有管家坎贝尔商议了晚上到墓园开棺的事。布兰科态度很积极,但没提出一句有建设性的意见。皮埃尔爱理不理的,也不知他是全权接受,还是有自己的打算,懒得跟我们解释。而管家先生只是默默的听着,仿佛在用心记忆。

我感到一阵头疼。他们各怀鬼胎,这样的商议根本没用。看来,只有开棺时随机应变了。

下午,我、小泪跟着布兰科一起参观了别墅内的藏画,打发时间。藏品大多是齐姆托自己的画作,而这其中,又以文艺复兴后一些名画的临摹本为多。据说,有些摹本比原画还要值钱呢。

其中有一幅《花瓶里的五朵向日葵》,布兰科极为偏爱。这是凡高十二幅向日葵中的一幅,原画早已遗失了,而齐姆托模仿的这一幅,是评论界一致认为最好的一幅,“最大限度接近了荷兰人的本意”。

布兰科说了大堆赞誉之词,末了,以一句近似咏唱的低吟收尾:“我在用半打向日葵装饰我的工作室时想到,这未经粉饰的铬黄燃烧在蓝色的背景之上,从孔雀绿到品蓝。”

我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分辨出几种颜料的名目。小泪也不懂,但是她表现出一幅崇拜的样子,一寸一寸的观摩那幅向日葵。我跟着小泪一起看,那色彩乍看时艳丽,仔细观察却感觉陈旧,仿佛干枯的菊花,或杏黄色花粉中掺杂灰尘。我不觉皱起眉头。

“这幅的确不很明艳。”布兰科注意到我的表情,解释说,“在其它多幅向日葵中,凡高都使用了特别的红颜料,据说使用了泪族之血。三朵向日葵那幅画尤其明显。红得、红得有些怕人。”他左右瞧了一眼,“这里没有那一幅的摹本。”

小泪惊讶的“啊”了一声,清澈的眼瞳中增添了一抹雾状的幽暗。

“泪族之血……”我沉吟道,“十九世纪时,人们就以泪族的血液为颜料了吗?”

“不止十九世纪呢。夏侯先生。”冯诺马的视线没有离开油画,“大规模猎捕泪族的行为是从十七世纪前叶开始的。你知道,泪族在异族之中,外形与人类极为接近,是最难分辨的之一。自然咯,她们本质上是液体生物,只要质量一定,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外形。可十六世纪非洲奴隶贸易启动之前,从未有过大规模猎捕泪族的事件,因此那时的泪族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对人类的拟态尚不能达到逼真的程度,很容易就能认出来。现如今,这可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办到。”

我冷哼了一声,不置一词,伸手搂住小泪的肩膀。她瑟瑟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或二者兼有。

布兰科似乎注意到小泪情绪有异,又补充道:“有时候,我们人类才是最凶残的异族。”轻叹一声,走向另一幅油画。

布兰科又讲了不少美术上的闲闻逸事给我们听。我心绪不宁,一直想着开棺的事,渐渐听而不闻。

中午时,冯诺马曾给我看了南十字星岛教堂的立体影像。那是一座二十米高的尖塔教堂,墓园在教堂南边背阴处,只三十米见方,从教堂屋顶可以一览无余。因为是防范盗墓,警备工作主要以地面、地下为主。从澳洲联盟分部借来了两名虫使,在地下布满血虫。——真是搅扰死者安宁啊。我总觉得,安全防卫工作中尚有漏洞,却一时想不到在哪里。

警卫设在明处,盗画贼却隐身在暗处。无论怎样用心,终究被动。我的能力都属于攻击性强的类型,并不适于防守。想要万全,非打破明暗的界线不可。

我打定了主意,找到冯诺马,告诉他今晚开棺时我不到场。

冯诺马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边挤眼睛,一边用肥厚的手掌拍我的肩:“夏侯,有你的!你是打算自己去偷画吧?我早就说过,这才是最积极的做法。英雄所见,果然略同呀。呵呵。”

我勉强的一笑,离开了冯诺马。

我才不听他的蠢主意呢。那个理想主义者,凡事只想到出风头,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华丽,可行性则根本不在他考虑之列。这家伙要是做一线干事,肯定活不过半个月。我真奇怪他是怎样混到B级探员的位置的,不会跟联盟内部贿赂丑闻有关吧……

夜色降临了。我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拉开窗帘,正看到冯诺马等人爬进车子。除了冯诺马、皮埃尔、布兰科三人,管家坎贝尔也跟他们在一起,开车的另有别人。果然,冯诺马最初的预计太天真。

在五亿艾拉利亚币面前,没有谁是可信的。多一个人,只会多一分危险。

我关上窗,拉上窗帘,又将房门反锁。壁灯早已关闭,房间中一片黑暗、肃静。等汽车驶远,更是寂然无声。

我把右手探入怀中,握住母亲留给我的月亮石挂坠,在黑暗中,我合上双眼,用思念平息心脏的律动。墙壁、天顶冰消瓦解,只余下轻纱般的薄雾。睁开双眼,清楚的看见漫天寒星冷冽的光彩,如凝视的眼眸。

找不见月亮。但我感觉得到,它在地平线的远端,缓缓向上攀升。冷艳的光华吞噬着夜空的边缘,星一颗一颗在苍白的激流中湮灭。再过两个小时,太阳的能量降到最低点,就是月时间的开始。不以阳光为食、安眠于静寂的夜之子民将要苏醒,行走于与日世界平行的另一世界,偶尔越过界线,向此间冷漠的凝视。

钟表“嘀哒、嘀哒”的响着。冯诺马他们的汽车已远远的抛下了齐姆托庄园。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再等待下去,必须强制进入月世界。

我将月亮石攥在手心,缓缓举过头顶,咏唱代代相传至今的“世界咒语”。

“月光在上。冷冽的星芒,吞噬的黑焰。在无人知晓之处无声无息的燃烧。时间之流至此终结,心脏的律动亦已止息——”

右腕动脉处,渐渐浮现出两条交错的伤痕,像两条相互盘曲的古藤。血液,红色的血从伤痕交汇处渗出,被月光牵引,沿着手腕向上流淌,将月亮石浴在其中。夜空的四角随即浮现出暗色的光流,不安的涌动。

“月光在上。迟暮的圣者,早夭的婴孩。我向苍穹举起手臂,祈求黑暗的俯仰。血之宽宥、血之哀泣——”

脚下忽然一沉,陷入地板中。周遭的景物模糊起来,轻轻摇曳,变得越发的不真实。同时,手心中的月亮石蓦地消失。我知道,月世界的入口打开了,我处在两个平行世界的交接点。再向前跨出一步,我就将完全进入月世界,重新变成暗的子民。在太阳升起之前,我必须回到这个房间,用咒语将月亮石还原,否则我将彻底坠入月世界,变成被世人所唾弃的堕落者,——像千万个同族一样。

“以吾之血脉为名,以吾之血为祭,开启月世之门——”

念完咒语,地板骤然消失,我整个人一下子向下坠落。这是由于所在的齐姆托别墅是纯粹的日世之物,在月世并没有实体的缘故。我平伸双臂,以意念将下坠之势停止。

睁眼四顾,我竟然悬在黑暗平静的大海上,四下只有一块一块的土地漂在海上,像浮萍一般。土地四周有隐约的橙色火焰,代表某些月世子民的灵魂。

糟糕。我忘记了,南十字星岛是纯粹的人工造物,在月世对应的是虚空的南太平洋。经过半个世纪的沉淀,岛屿只有极小的部分堕入月世,具有双重属性。此时的地面七零八落,犹如泥沼。

没办法,只好跋涉前行了。我大概判断了一下方位,朝冯诺马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因为月亮的能量比太阳的能量低,无法维持等大的世界,所以月世的距离只相当于日世的十分之一。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亡灵系的魔物可以在日世“瞬时移动”的原因了。冯诺马他们走的时间不长,我估摸着,大概有个十几分钟就能追上吧。

跑了一段,南十字星教堂的尖顶遥遥在望。脚下的土地越来越坚实,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果然,无论在任何地方,教堂总是两个世界最早融合的所在。

我跑进丛林。树木呈现铁青色,枝条坚硬,竖直向上伸展,犹如一树墓碑。偶尔有活在月世的生物从树顶上看我。多是些猫头鹰,但也有食尸鬼那样的怪物,抱着瘦弱扭曲的手臂(像畸形儿般怪异的弯曲),眨着它们空洞的眼睛。这些在日世人们看来无比邪恶、危险的生物,在月世却人畜无害,跟植物差不多。在月世没有给它们吃的东西,它们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一只体形臃肿的石像怪扇着窄小的翅膀,“啪嗒、啪嗒”的从头顶飞过。抬眼望去,天空一片殷红。那是血咒的表象,等真正的月时间到达时,红颜色就会褪去,换成霜色的月光。

到达南十字星教堂。我并没有由大门进入教堂,而是在附近最高的地点直接跃到教堂侧壁,用手指插入墙壁攀援而上。我可不敢小看齐姆托家的财力,既然说是全面封锁了墓园,肯定有经验丰富的除灵师参与。防止月世生物进出的结界通常设在地表,垂直向上形成领域。但墓园这么大,不可能用结界将整个墓园都包在里面,结界至多延伸至地面以上两米。这是除灵师的职业秘密,幸好,也是我处理一般灵异案件时惯用的方法——要是我被齐姆托家的除灵师当成不死怪物抓住,那可就糗大了。

南十字星教堂是三座等高的厅堂连接一体的结构,中厅没有窗子,而侧厅中上部全为彩色玻璃等透光的结构。彩窗可不像石壁一样结实,如果不小心打烂了,难免造成日世的灵异事件。我爬到教堂中部,不得已,踩着倾斜的琉璃瓦像中厅方向转,再沿着尖塔继续向上攀爬。

我到达了十字星教堂尖顶的最高处。那里有一座钟塔,嵌入三角形的尖顶内,从教堂背面是看不到的。我展开身上的角鹰绒斗篷,戴上兜帽,把面孔遮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的上了钟塔。此时,我已经处于教堂最高点。斗篷是纯粹的日世之物,披上它,就不会轻易被月世的生物看到。

我取出藏在肩带里的银制手弩,上弦,准备伏击。

南十字星墓园的地面、地下防御固若金汤,这不假,但空中却是最大的盲点。警卫们的想法都被固有思维限制住了,以为盗墓都要从地面走。实际上,这不是盗墓,只是一场抢劫。教堂的高度在月世中人看来,可以轻松的一跃而上,堪称绝佳的逃逸路线。

我蹲在教堂大钟前面,如猎鹰俯视整座墓园。齐姆托先生的墓碑在墓园最显眼的地方,距离钟塔五十米左右。换算成月世的距离,不到五米,看起来一伸手就能够到。冯诺马和布兰科抱着肩膀,守在黑乎乎的墓穴旁,看不见皮埃尔、司机和管家,想是在里面开棺呢。

这可真糟,那三人中哪一个都让人信不过。

冯诺马和布兰科正在交谈。但他们的语言在我听来,只是一阵咕嘟咕嘟的水声,根本不明其意。我凝神向墓室内观望,隐约看到棺木上铜钉的反光。

皮埃尔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交给冯诺马。紧跟着,他们的司机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圆筒。冯诺马事前曾有过猜测,《红色月光》是三十号的油画,不可能平展开放在棺材里,况且那样也不易保存。他果然说得不错。那个卷轴筒看来正是三十号的大小。

我的目光突然被握在卷轴筒上的手吸引住。那司机的手指细长而弯曲,像藤蔓植物的触须。苍白的皮肤上满是红色的锈斑,有的地方已破裂,露出皮下黑色的骨骼,闪着幽幽的磷光。

那不是人类的手,那是一只蜕皮怪,一种生活在沼泽地的食腐怪物,常常剥下受害者的皮用以伪装。

我无法警告冯诺马他们,也来不及。那蜕皮怪身体还未完全从墓室里出来,就发动了突袭。刹那间,蜕皮怪甩动畸形粗大的右臂,将冯诺马一下打飞出去,手里的笔记本也飞了起来,翻转着掉在墓室上方。

另外两个人反应快得出奇,一跃跳出了蜕皮怪的攻击范围。布兰科从怀里掏出一只造型奇特的手枪,枪身粗大,枪嘴处放出银色的光泽,随着布兰科的动作,留下雾气般的残像。布兰科大略的瞄准蜕皮怪,射出一连串银色的子弹。

子弹出膛的速度每秒有几百米,但在月世子民的眼中看来,就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了。可布兰科的子弹却没有减慢。蜕皮怪疯狂的扭动身躯,避开身体要害,子弹擦破了它的皮肉,形成一圈圈银色冲击波,苍白枯死的皮肤和蜕皮怪坚硬的角质碎块爆炸似的向四处飞溅。

布兰科射了七八枪后,开枪的速度有所下降。蜕皮怪借机向远处跳跃,想要脱离布兰科的射程。蜕皮怪的跳跃方式几乎是日世子民不能理解的:先是头部像弹射出去一样,一下抛上半空,将身躯拉得很长,再借助躯干的弹力带动双腿。它披在身上的皮肤承受不住这样的爆发力,纷纷脱落下来,下了一场肮脏可怖的紫黑之血。

蜕皮怪跳了两次之后,布兰科射出的枪弹便很难打中它了。它准备跳第三次,但这次却出了问题,它的身躯被地面上的某种东西拖住了,跳不起来,整个身子拉成海带状的长条。蜕皮怪嚎叫起来,随即因为弹力的作用,头部突地坠落下来,撞在墓园铺着青石的地面上。我看到从石缝间生长出弯曲的荆条,将蜕皮怪的下半身缠住了,锐利的荆刺扎进它体内,如鱼钩上的倒刺。——这是皮埃尔的植物能力。难得他能在墓园如此贫瘠的植被下施展。

布兰科快步赶上,对准蜕皮怪的脑袋一阵乱射,打得碎片四溅。蜕皮怪的嚎叫声反而止住了,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从枪弹造成的洞孔中趟出银亮的液体。它终于倒了下去,可是它抓着卷轴筒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布兰科小心的没有伤到卷轴。我意识到,如果没有这层顾虑,蜕皮怪在前两次跳跃中就已经被布兰科击毙了。这个看似平凡的名画鉴定员,原来是能力高强的猎魔人。

布兰科不再开枪,瞄着蜕皮怪的脑袋,一步步靠近。我借此机会查看其他人的情况,皮埃尔闭目站在原地,背后的背囊里伸展出许多翠绿的枝条,活象千手观音的臂膀。他在施展植物能力的时候是不能动的,背囊里的植物担负起守护的责任。冯诺马趴在原来的地方,身上生长出厚厚的石头铠甲,像一只硕大的海龟。坎贝尔管家此时也过来了,站得远远的,冷冷的看着那只蜕皮怪。他偶尔咧了一下嘴,露出满口尖锐的犬齿。

蜕皮怪的颈部像是被打断了,奇怪的向后拗。身躯被头颅的重量坠着,弯曲成拱形,突出的胸口处明显的上下起伏,——死亡前的抽搐。

突然,“啪”的一下,蜕皮怪的胸口炸开了。胸腔碎片和绿色的体液喷四下溅出来,布兰科连忙向后躲闪。就在那一瞬间,从蜕皮怪胸口的大洞里跳出一只血乎乎的东西,有四根触须,其中两根是原来手臂中的肌肉。抓着卷轴筒的手臂在反作用力下一甩,将卷轴筒高高的抛了起来。而蜕皮怪则踩着破裂的骨骼跳跃起来,在空中抓住了卷轴。

这只是瞬息之间的事,在场的布兰科和皮埃尔都被惊呆了,来不及做出反应。新生的蜕皮怪将一根触须远远的甩了出去,挂住南十字星教堂飞檐的一角,随即向教堂楼顶飞来。

我站起身,抖落肩上堆积的月霜,用手弩向蜕皮怪瞄准。它看到我了,但已无法收势,径直冲向弩箭锐利的尖端。月亮升起,银色的光芒在箭头上积蓄,燃起苍白的火焰。

蜕皮怪绝望的嚎叫起来。月世子民绝望的嚎叫是极富杀伤力的,倾注了全部的灵魂力量。因为一旦在月世毁灭,就不再有灵魂了,从此坠入永劫的地狱。很多跨入月世的除灵师都是被这最后的死亡嚎叫催跨,再也不能从日世醒来。

但我却不一样。我本就是月亮的臣属。我曾多么希望能够放弃永恒的一生。蜕皮怪越飞越近,能清晰的看到它生满血瘤的眼球,它用它有限的表情肌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或许是我不能隐藏唇边的一丝苦笑,被它看见吧。

弩箭出膛,穿透了蜕皮怪的身躯,倾斜的飞向虚无的夜空。满天没有一颗星斗,月亮纯色的光泽,毫无怜悯的照亮整个世界。箭头的火燃烧起来,点燃了蜕皮怪的整个身躯,因为是负界能量,火焰越旺,光线便越黯淡,根本看不见了。直到蜕皮怪燃尽,才从箭尾处冒出稀疏的火花,像小孩子的焰火,像流星脆弱的轨迹。

弩箭化为灰烬,白色的卷轴筒失去依托,旋转着坠向黑暗的海面。我看到冯诺马已经恢复了普通状态,正追着卷轴筒奔跑,伸出两只胖乎乎的手,笨拙的想要接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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