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码头。
摩根老板背着两手、默默地站在海边,眼前是北地特有的那种夜晚,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水,整个世界沉得像一整块冻结的黑铁。黑摩站在摩根老板身边守护着,但他却比阴影更难被发现。
摩根老板在等人,等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男孩,却是篝火家的新主人,一个新生的危险人物,血滴。
危险吗?难道你怕了?怕一个小孩子?摩根老板自嘲的冷笑。只要有黑摩就够了。黑摩是个杀神。现在在这个城市里,怕只有兽王卑弥、铁岩家的西斩骑士才能与黑摩相提并论。单论杀人技巧的话,黑摩更是无人可及。
“我来了,摩根老板。”血滴还略显稚嫩的声音远远传来。摩根老板回过身,看到血滴单薄、却不可动摇的身形从黑暗中走出来,在他背后跟着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小女孩,正用一双充满警觉的眼睛盯着自己看,那视线仿佛能把海面上的浓雾都撕开。
本以为他会带着那个叫大熊的怪物来呢,结果他却只带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摩根老板又仔细看了看,认出了她来,这个女孩子叫千雨,石摩曾经叫人调查过她,说她很聪明,已经代替了唠叨婆在篝火家的位子。
血滴带着千雨来,那么,他的用意已经表达得再明白不过。篝火家打算投降了。这也难怪,石头爸爸不见了,你还能指望这些小孩子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干掉了石头那个怪物。反正码头兄弟总是最终的受益者。
鬃狗家已经完了。篝火家也终于臣服。临风家不过是妇孺之辈。蝶族走后,整个城市就落在我摩根的掌中。不,即使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蝶族一直在这里,跟不在又有何分别?
想到这里,摩根老板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是个善于压抑情绪的人,在他漫长的一生里,很少像现在这样放纵自己。
“你很聪明,孩子。我喜欢你。”摩根老板对那血色眼瞳的男孩说,“我会代替你爸爸照顾你们的。”
血滴却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摩根老板。不过我拒绝。”
这话出乎摩根老板的意料之外,他眯着眼睛看了血滴一会,那孩子眼神清澈,一点也没有要耍花招讨价还价的意思。摩根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无遗憾地下了命令:“太遗憾了。血滴。我多想让你也做我的孩子。动手吧,黑摩。杀了他。”
随即,一种强烈的疼痛穿过了摩根老板的脊椎,让他整个人都神经质的哆嗦起来。摩根老板艰难的扭过头,把脖子都扭成了奇怪的角度,黑摩的手正扶在他背上,剑插得太深,从背后已看不到。
“黑摩,你——”摩根老板质问了一句。这一句便以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黑摩不喜欢讲话,对一个将死的人,更是没有半句话好说。
黑摩用脚蹬着摩根老板的后背,用力把刀刃从他身体里拔出来。摩根老板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可是没多久,他的尸身浮出了水面,又被浪头送了回来。
“你要把黑眼睛带回去吗?”血滴等黑摩用衣襟擦干剑身上的血,才问道。
黑摩早就做出了决定,不假思索便告诉血滴:“不,我没能保住她。你做到了。她是你的。”
血滴点点头,默然的望着漆黑的水面。天空中无星无月,水面也像浓墨一般,远处大小船只里的灯光便在着冥河一般的水面上飘荡,如同鬼火。
摩根老板的尸体被水托着,一下一下地撞击着码头下面的木头桩子,振动一直传到血滴的脚底,但他一点也不害怕。死了的人,不过是一堆垃圾罢了,不论你怎么看它,迟早变成肮脏的粪土,最后一无所剩。
“这就是我们的城了,血滴,我的好兄弟。”
说这话时,黑摩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眼里燃着一团冰冷的火,好像从地狱里升起的一颗寒星。
血滴没有回答。他心想,黑摩说得不对。这儿不是城,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城。这儿只是丛林。
飞将军说,人一生下来,就在丛林里活着,到死时,也走不出去。
我们无父无母,都是丛林之子。天理昭昭,不过是弱肉强食。
这样想着,不知何时起,血滴的视野却一片迷蒙,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泪水里,再也辨识不清。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只知道,他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