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白的灯有些刺眼,但也更为纯粹,既不像煤油灯那般光线浑浊而给人一种疲劳的视觉感,也不像高压蒸汽灯那般色彩怪异而使人产生无形的压迫感。
小巧的灯管满溢着舒适的莹白,即便没有胃口,就着这样的氛围,比尔勉强还是吃下了以往只能奢求的饭菜。
听说这就是电灯?因精美而奢侈,只有上流社会的老爷们才能享受的玩意儿自己这便接触到了?
协会可真是资产雄厚啊……比尔想到自己最近几个月来光怪陆离的经历,更正了想法。
协会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啪!差点一脸栽进餐盘。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不可抗力”以及快要进入骨子里的疼痛,比尔狼狈地撑着桌子起身,回头望向作出“问候”的人。
这人穿着黑色背心,一手拽着墨绿外套,下身是同款长裤,腰系碎纹皮带,脚蹬耀黑长靴,不远处的餐厅储备箱上还半嵌着完美诠释暴力美学的银白长枪。
这一系列装备在比尔的眼中化为了简单却令他咂舌的数字。
墨绿色的套装算是C级人员的标配,以“马士革”、“锡鎏绒”、“银纱”为主要材料,运用协会独有的“协震缝纫机”制成的复合作战服;在兼具舒适、耐磨、通透的同时,还能阻挡利器,减缓冲震,防止腐蚀以及应对炎寒的双重打击。
而那件其貌不扬的背心,除了加强上述功能以外,内置着“FA90”—“FA92”三种应急针,分别起到静息假死、凝血急救和激素强化的作用。
而碎纹腰带,在特殊情况下能够变成百炼击剑、抽丝缠线、机动飞索等形态的特殊装备。
最后的耀黑长靴,则是以比尔无法想象的精密齿轮与机括,带动转轴从而实现原地上天的神奇装置。
比尔当然没可能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在协会内的兑换处听那些工作人员巧舌如簧的介绍后,关注重点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最后的等值价上。
以上一整套的价格换算下来可是高达足足五千余镑,就连C级人员通用的作战服都价值五百镑。要知道整个社会的大多数人还在为年收入达到一百镑而苦苦奋斗啊!
曾经穷困潦倒的比尔别说一百镑了,就连一镑的“女王头”他都没见过。得知被其他人戏称为“盥洗室战袍”的通用作战服的价值后,比尔甚至考虑过将其直接交给“销金窟”(兑换处),置换为香气扑鼻的五张“女神像”(一百镑的纸币上印着维多利亚女神坐像)。
这个冲昏头脑的想法在他作为E级特遣员第一次执行任务后便烟消云散了。
也正是这次任务,比尔才彻底了解到POD协会深不可测的背后,付出了怎样悲壮的代价,以及背负着何等的遥不可期却又矢志不渝的崇高使命。
在貌似欣欣向荣,蒸汽革命轰轰烈烈的多伦兹王国,潜伏着许多超自然的异常事物(王国外的情况比尔并不了解)。这些事物即可能对接触的人产生物质、精神影响(大多数是负面的),也可能对特定范围内的人群产生影响,甚至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它们的形态千奇百怪,作用的方式五花八门,产生的影响闻所未闻,但毫无疑问,它们是足以动摇人类社会稳定的存在。
于是,为了能让世人在阳光下生活,为了人类的秩序不会崩坏,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在阴影里和它们对抗,在迷雾中捍卫人类的自由意志,这便是POD协会的由来。
POD协会,全称为Preternatural-Object-Dispose-Association(异常目标处理协会),以“控制,收容,保护”为行动原则。
协会日常部署着外围情报人员广泛观察并检测异常事物,做到第一时间掌握新型异常的活动情报,并防止它们与平民产生过多接触——这便是“控制”。
在收到消息后,协会将出动E级特遣员对新发现的异常进行接触,通过迁移、拆除、掩饰等方式将它们进行隔离,尽可能使平民不接触,不了解异常的存在——这便是“收容”。
协会会对收容的异常进行全方面的深入研究,直至它们被完全理解掌握,并有了对其作用特性的界定标准后方才结束。如果异常有着正面效果,协会将对它们进行另行安置处理;倘若异常在收容时被判断为过度危险的存在,协会将对它们作无效化处理,甚至采取特殊手段将其摧毁——这便是“保护”。
在严密的章程以及规范的程序帮助下,POD协会已经安稳运行了数百年,其中不乏收容失效的情况,但在无数协会人员的共同努力下,人类社会有惊无险地走到了今天。
只要异常没有灭绝,POD协会将与其继续斗争下去,至死方休!
以上内容是比尔成为E级特遣员后被告知的世界真相。
“你怎么还在吃饭?下一班人员轮换时间到了!”
比尔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人伤痕密布的脸,局促地应答道。
“是、是,长官!我这就去……”
这人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堆在一团的脸让比尔想到了小时候抢自己食物的那只沙皮狗。
“别那么紧张,放轻松。”
这人用之前拍过比尔的手再次拍了拍比尔的肩膀,但这一次,就轻了许多。
“叫我道恩就行”,道恩看着比尔,下一秒便出其不意地从对方的外套的卡袋中掏出其身份卡。
“我看看,你叫……比尔是吧?”他虚着眼,瞄着金属卡片上刻着的“监管者C—4666”“比尔·布莱恩特”,“走吧,作为在这儿干了快10年的老前辈,我带你了解了解这个收容所。”
比尔不敢拒绝,尽管成为C级监管者没几天,同一时间又被调到这个收容所,他仍然对道恩有所耳闻。
做过三年E级特遣员,直到因为膝盖的缘故才转而成为C级监管者,一干就是十年,任谁听说这样的经历都会记住道恩这个名字。
道恩头也不回,一边走着一边抱怨道。
“也不知道协会的后勤是怎么想的,最近的D级人员素质都太差了!”
比尔跟在他的身后,身体微微一颤。
“尤其是今年,怪胎那叫一个多!
我手里握着这么大一把蒸汽枪,有个家伙就跟没看见一样,不带怕地过来跟老子搭讪?留了一地的血都不在意,非要摸摸我的宝贝(指枪)。
还有好几个人,见到我就问‘今天是几号啊?’‘有没有想我啊?’之类的问题。没把我气死,收容所需要的是接触者,不是神经病!
还有揪着我问我要身份卡的,不守规矩试图接触其它收容物的,唆使其他D级人员攻击我的……不说了!越想越气!”他突然停住脚步,猛一回头。
心不在焉地比尔差点撞了上去,旋即便被道恩似笑非笑地表情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比尔啊,我不管你是怎么成为特遣员,又是如何被调到这里的……”
道恩步步紧逼,双眼在满脸横肉地堆积下小如绿豆,却又凶芒暗露。
“但你最好遵守协会的规矩,不要有其它什么想法。”
比尔一言不发,颤动地身体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过去的就过去了,大家应该都不会在意,你说是吧?”
道恩来到比尔面前,低下了头。
比尔的耳边响起了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听懂了的话,那就……欢迎回家。”
等比尔抬起头时,道恩已经走远,嘴里还抱怨着这最近时不时会有的疯子与怪胎。
“快点,新来的。”
比尔听着对方头也不回的催促声,跟了上去,仿佛刚才都只是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