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想要离开这里,她觉得继续待在博音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她已决定,不会将南宫瑾那天所说的话告诉沐宸。
于是为了让沐宸相信他们在南宫瑾身边的隐藏和查探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她写了一封信给他。她不想当面告诉他,或者说她不敢当面告诉他,她怕自己面对他的时候,抵挡不住他尖锐的眼神。
信中描述了南宫瑾在喝下真言酒时所说的话,前面的内容与南宫瑾讲述的一样,但后面的却做了修改:江湖上决剑、无字决的风波,让龙丘易对慕容朔、南宫瑾两人有了怀疑。天物应龙结束当晚,南宫瑾确实和龙丘易在殿中见过面,在谈到十三年前事情的时候有些冲突,南宫瑾最终便愤愤离开了襄崎。龙丘易的死,他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而正好赶上北域疆境有族犯事,于是他便急匆匆回了北域。
如果能够排除沐宸对南宫瑾的怀疑,即使再寻找其他的线索,也再不会找到所谓的杀人凶手,最终就会放弃,凌羽这样想。看着信鸽载着信向着碧蓝的天空飞去,她未曾想到,这时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简单。
接下来的十几天中,宫内的人全全投入到了开春庆典的准备当中。凌羽作为五伺的舞女,每日都需要带领众姐妹们排练舞蹈,好在庆典宫宴中展露风姿。也许是今日太忙了,她发现南宫瑾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间,与她的话语也只是简单的命令而已。
开春庆典来临,宫中已准备好了欢庆的典礼,迎接各方的大人物到场。而宫外的百姓们也在欢庆,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入博音城,大街小巷的礼品应接不暇。
寂静的宫城,有一条红色的锦毯,从内宫门一直延伸至北域大殿之上,这座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在萧萧冷风中显示着其独特的威武与高贵。
清晨众人朝拜天神,凌羽就发现南宫玮并没有到场,南宫玮虽身为北域的第二继承人,但一直鲜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前,不参与北域任何的事情,南宫瑾也并不予以制止。
之后她看到了南宫瑾身旁的燕凄凄时觉得有些惊奇,她以为燕凄凄也是不会参加这种场合的。她观察了一下,燕凄凄身后有两名侍女却跟的特别紧,几乎贴近她的身体,而慧儿只是在燕凄凄的近处侍奉。看来这并非她自愿参加的。
朝拜天神,由域主与域主夫人在祭坛之上供奉神灵,感谢神灵对北域一年的恩赐。域主、域主夫人及在场的臣民,需跪拜七七四十九下才可,并奉给上等的五谷六杂。快至正午,众人均被邀至殿中参与庆典宴会,扣人心弦的鼓乐响起,凌羽与姐妹们长袖漫舞于席位之间,轻盈优美、飘然若仙。众人觥筹交错,欢乐畅谈,其乐融融。
燕凄凄一直坐在南宫瑾的身边,默不作声,别说面前的点心,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不知道她是在反感这样的场合,还是反感旁边的南宫瑾。
“域主,该上正菜了。”几杯酒过后,李登凑到南宫瑾身边说道。
南宫瑾点了点头,李登便传令将七七四十九道菜呈上来。
再普通不过的宴会,当盘下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亮出之时,南宫瑾身旁的侍卫根本来不及拔出剑来。
南宫瑾右手举着的酒杯停在半空中,双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身前受了猛烈的一击,几乎让他瘫倒,但不是利器所致,而是人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快,快到他不敢相信。
刺客一击不成,便迅速起身向殿外逃去,众侍卫蜂拥而出追赶逃犯。
“御医!御医!”南宫瑾几乎疯狂的叫喊,他的双手在颤抖,他眼睁睁看着燕凄凄胸前不断喷涌出鲜血,将纯白的裙染得极其可怕。
“快给我传御医!”南宫瑾继续吼道,下面的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凌羽冲着跑上前去,她的双手捂在粘稠的血液中,想要帮她止住血。可是伤口好大,血好多,止不住,为什么就是止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许你死!”御医还没有到,他横抱起她冲向殿外,马上就要到御医房了,马上就要到御医房了!凌羽和众人也紧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怕再出什么事情。
“南宫瑾。”她的声音微弱如丝。
“马上就到了,没事的,没事的……”
“南宫瑾。”她再次叫道,虚弱的双手扯住他的衣领。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在叫他,他已是满头大汗,抱着她跪在地上,问:“你要说什么?”
燕凄凄的双手使劲全力紧紧扯住他的衣领,她笑了,是那种轻松坦然的笑容,就像南宫瑾第一次见到她的那般,似一朵开在溪水边的青莲。
“南宫瑾,我恨你。”她咬着牙说。
这六个字,便是她最后留给南宫瑾的话。她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手垂了下去,像花朵合上了花瓣。她很多次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而这次,是真的了。
凌羽看着她,她是笑着离开的,她最终实现了自己想要的解脱。
突然,漫天飞雪飘落,寂静无声。燕凄凄躺于大地,面朝苍天,不久那泛白的身体便于雪融为一体,静待上天的容纳。
南宫瑾的手在空中颤抖,抚上她的脸颊,却知已难以温暖她,他的冷笑中透着绝望:“凄娘,你就当真如此恨我,非要以这样的方式逃离我?”
凌羽跪地行礼,她未想后果,虽说这并不是燕凄凄想做的,但此时,她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他。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种爱恨撕扯着内心的感觉。
“与其说她恨你,倒不如说她一直逼着自己不去爱你。”凌羽的声音穿破冰冷的宫殿,旁边几百名宫人、将士的心都在忐忑。
南宫瑾的神情停驻,没有说话,眼睛里的悲痛、难过,混入错愕和懊悔。原来,她一直都在骗他,即使到最后也是。
此时,侍卫长押送着刺客而来,行礼道:“域主,刺客已抓到,但……是个哑巴,似乎也不识字,问不出什么来,方才还妄图要自杀,这……该如何处置?”
“五马分尸。”
南宫瑾的话语低哑沉重,不留一点余地,是纯粹的泄愤、极端的报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