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月楼无仙与紫一一初回人间,身处在那襄州城的闹市地界。二人打听到这襄州地界有一霸,姓彭名鑫,专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于是二人邀上画仙一同前往彭府戏闹一番,为助兴,还做上赌看谁闹得最欢。
月楼无仙施法变幻了个蛮子唤作瞎蛮子-胡州(寓意:瞎胡诌)。还背了一麻袋的财宝,胡乱找了个别宝的由头拜访彭府。
醉笔翁与紫一一为看热闹,尽待在人家窗户下听闲话,直到胡州进了厢房歇息,好戏似乎散场了,二人别无去处,只得去厢房寻那胡州,听胡州所言,原来在那彭鑫的正房内还有闲话可听。
书接上文,紫一一与醉笔翁听说还有戏,也懒得跟月楼无仙废话,化作两股青烟飞出窗外,直奔彭府正房的后窗。
二人刚站稳脚,食指沾吐沫点破窗纸,往里观瞧,就见彭鑫在书案前将一张刚写好的书信折好,塞在信封里,对管家彭锭道:“快快于我送往周知县亲启,快去!快去!”
“这时候?老爷,这三更天都快过了……”就见彭锭面有难色地接过书信,边往怀里揣,边希望主子再斟酌斟酌,毕竟深更半夜的,自己既不愿去打扰别人,也更不想往别人家里跑,更甭说这去的还是官家。
彭锭跟随彭鑫多年,彭鑫哪有不知他想啥的?破口骂了声:“你个狗才!”举手作势要打,彭锭脖颈子一缩,忙抬双手掩头,只听彭鑫怒道:“就到了四更天又如何?五更天又怎地?他周知县就算打暖被窝儿里爬也得爬出来接我这封信。你就只管送去,他若敢道你不是,老爷我自会收拾他!”说罢抬手挥袖,将彭锭轰了出去,再补上一句道:“快去快去,要耽搁了,我要你狗命!!!”
“是是是……”彭锭怕老爷生气,点头哈腰连连回“是”。拔起狗腿子就往县知府衙门跑去。
窗外的二人将屋里俩人的对话是听得真真的。紫一一小声道:“这彭鑫,连本地的父母官都不放眼里,他什么来头呀?”
醉笔翁摇摇头,笑道:“哪有小民不畏官的?就算只是一区区县令,那也是官呀。看来这彭鑫上面有人,而且来头还不小。”
紫一一点头道:“您还真就猜对了,据梅娘姐姐所说,那彭鑫的大舅子不仅当官,似乎官职还不小。”
“我就说嘛。”
紫一一将眼睛凑到窥孔前,往里望了两眼,接而道:“那咱们要跟去县衙吗?”
醉笔翁一拨弄脑袋道:“干嘛不去?然不成还回那厢房看小狐狸睡大头觉哇?”
于是二人也不多话,脚踏祥云跟着彭锭便到了县衙所在。二人压落云头,藏匿在衙门口的照壁之上。就见彭锭一边叩门一边道:“安子……安子……”。良久没见动静,彭锭一撩袖口子,提巴掌往门上一个劲的拍:“开门!开门!安子,快开门……”
一通嚷嚷后,就听门里有人破口大骂:“嘿!龟孙子!是哪儿来的短命过路鬼,深更半夜的吃饱了撑的,敢来叩县衙的大门!”
彭锭见有人回应了,连忙道:“安子!安子!你瞎骂啥呀?快开门,是我,彭锭。”
话音一落,就听“吱呀呀”一声,门分左右,开门的一见彭锭,连忙满脸堆笑道:“哎呦,原来是锭哥呀!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上咱们这儿串门来,是为啥呀?”
“嗨……”彭锭摇摇头道:“你以为我乐意呀,这不是我家老爷要我送封加急信过来嘛。”说着,便打衣襟内抽出信来。
门房安子正要伸手去接,彭锭手一抬,将信撤开道:“这信可不能给你,我家老爷千叮万嘱,非要我亲手交到你家太爷的手中。”
安子一愣,道:“哎呦,我说哥呀,我家太爷早就寻那周公去了,这时候去吵醒他老人家,不太适合吧。就不能先将这信存我这儿,明儿个一早,太爷一醒,我立马给您递上去还不行吗?”
彭锭听罢,“嘿嘿”一声冷笑,将信递到安子面前道:“给你吧……”
安子伸手要接,手指刚碰到信封边沿,彭锭又道:“不想要命的,你就接过去……”
安子一听这话中有话,连忙将手抽了回来,笑道:“哥,您啥意思呀?”
“你小子傻呀,若这信能明儿再递上去,还用得着我大半夜的亲自跑来?”
“哦……”安子频频点头。
彭锭继续道:“我家老爷交代得清清楚楚,要我亲手交到太爷手中,并看着太爷亲启。这事儿若办不好,我跟你的小命儿可都砸里面了。听清没?”
“得,既然是彭大老爷发下的话,那哥哥您就里面请吧。”
二人穿廊过院,来到后院的正房门前,屋内早已灭了灯火。县太老爷两口子正鼾是鼾屁是屁的睡着。安子不敢直接惊醒周县令,先轻轻叩门,小声唤醒丫鬟,再让丫鬟将县太爷叫醒。县太爷披上罩衣,丫鬟在厅房掌上灯,彭锭懂规矩,先在门外候着,安子入得厅房内先将彭锭的来由大概说于县太爷。而后县太爷才将彭锭招了进去。
那周县令肥头大耳,一脸横肉,两撇八字眉,下面镶着对铜钱眼,再配上两缕八字胡。挺着个草包肚,两手都够不着肚脐眼。
一进门,就见周县令如同个肉球般,嵌在太师椅里,一肚子闹骚道:“我说彭锭呀,我虽与你家彭大官人私下交好,但这天还未亮就来讨扰,这也不大合适吧……”
彭锭连忙鞠躬赔礼道:“哎呦,我的太爷啊,您是有所不知呀,我家就在前半夜,全府上下本都睡下了,可突然闹了匪人了!也不知打哪儿来了个野蛮的汉子,突然冲入府中,闹得鸡犬不灵,把我家府里的男丁全给打了,我家老爷实在没辙,只好用缓兵之计,先奉他如上宾,招他入内屋谈话,等二人再出来,却居然称起兄道起弟来。然后直到小的将那蛮子引到厢房歇息,安定妥当,我家老爷才拟了这么一封书信,要小的我连夜赶来,亲手交予太爷您亲启,说是耽误不得,马虎不得,看来这事儿不小,还请大人见谅啊。大人您先消消气,待看了书信再责骂小的也不迟呀。”彭锭说罢,恭恭敬敬将书信奉上。
“嗯……”周县令见这彭锭话说得滴水不漏,这才压住脾气,对一旁的安子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安子连忙接过书信拆了开来,既然说了要自家太爷亲启,也不敢胡乱动手,只能连着信封递到周县令手中。周县令接过信封,抽出信来,在灯下细读。等读罢了,二话没说,便将信连信封一起递到油灯之上烧了。
两个下人也不敢多问这信中内容,只等周县令对彭锭道:“彭锭呀,这信我已阅过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是,大人。”
“哦,还有,回去让你家彭大官人放心,事情我必会安排妥当。”
“得嘞。”说罢便退出厅房,回彭府回事去了。
紫一一与醉笔翁一路尾随,这一干人等说的话,他二人是一字没落下。但这最重要的环节便在那封书信上,而其中内容却只有彭鑫与那周县令二人知道。现下闲话也听完了,二人又没了去处,只得回胡州所在的厢房。
胡州双眼依然蒙着块黑布。见他二人回来了,还摆着那“须子谱”,似笑非笑道:“回来了?闲话听了不少吧?”
醉笔翁拿出随身的酒葫芦,喝了口闷酒道:“你个小狐狸倒真没说错,我俩还真是听闲话去了,那话闲得,一句正经的内容都没有哇!”
胡州听罢,笑得更得意了:“那怨谁去?你俩不是好听闲话嘛。”
醉笔翁没接茬,看着胡州,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起初他进洪芒雀替救二人。乃是拜顺风耳等众人所托。现在人是救出来了,却为这么个地方恶霸瞎耽搁。拖太久了顺风耳那边也不好交代,毕竟这二人是生是死,那边还没半点儿音讯。但想想,又觉得这儿这出戏确实有点意思,不过这会子也没啥事,不如跑一趟黑毛寨。想罢,对胡州道:“小狐狸,把我给你的画拿出来。”
这没前没后的一句话,听得胡州是一愣,坐起身道:“您这大半夜的要画,这是打算去哪儿?”
“去哪儿?”醉笔翁收回酒葫芦道:“当然是去给你善后呀。”
“善后?善什么后?”胡州不解,问道。
“我还得去趟龙肠洞黑毛寨呀。你俩我已救出,本以为你们会直接回龙肠洞,但没想到在这儿被耽搁了,做人做事要有所交代。既然你们一时半会回不去,那唯有我这老头儿跑趟腿,回那边知会一声,省得一干人等干着急。”
胡州听罢,从床榻上蹦下来,赶紧跟醉笔翁身鞠一礼说道:“哎呀,还是前辈想得周到,您不提,我还真把这茬给忽略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画轴,摊开了铺在桌子上,再道:“那就有劳画仙前辈了。”
醉笔翁笑着点点头道:“嗯~!这才像我认识的小狐狸。”说罢,正要施法往画里钻,胡州一把拦住道:“等会儿,还有事要交代您老。”
“啥事?你说。”
“彭府这边的事一时半会完不了,这第一,您要沁炉先带北极吼兽回他家师那交差,交完差了再回黑毛寨等我。第二嘛,就是让千里眼或顺风耳将油皮儿的尸裹交到南海观世音处。”
“就这?”
月楼无仙点点头:“就这,您就说是我安排的,我这边的事办妥了,咱们一干人等再回黑毛寨汇合。”
“行。”醉笔翁也点点头,接而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我没回来,这边可不能开戏呀!”
月楼无仙摇头笑道:“那我可担保不来,后面的戏啥时候开场可不由我说了算,那是彭鑫的事了。我看您呀还是快去快回最实在。”
“得,那老朽我可不跟你们废话了,走咯!”就听话音未落,那醉笔翁已化作一股浓墨,飞入画中。
醉笔翁如何借画遁走自不必细表。还说这屋里就剩下紫一一和月楼无仙变化的胡州。又静又暗的厢房内,只听屋外偶尔几声狗吠,几声猫咬,几声风摇树杈沙沙作响。
紫一一面带微笑,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一身横肉,满脸刀疤的胡州,看得月楼无仙心里直犯怵,弱弱道:“一一,你……你这是……看啥呢?”
紫一一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睛,甜甜一笑,摇头道:“我只是透过眼前的这个彪形大汉,看躲在里面的你。”
“弄了半天,你是在找破绽呀,我当看啥呢。”
“那你以为我看啥?”
“我还以为你口味重,喜欢胡州这款的呢。”
“嗯……”紫一一背着手,抬头挺胸围着月楼无仙转了一圈,一歪脑袋,故意道:“我看的确不错,比你原来帅,要不你就保持这样吧,以后也别变回来了。”
“行,反正你也不嫌弃,那我也懒得变回来了。”说罢,月楼无仙借着昏暗的烛光,走到铜镜前左右照了照,对着镜子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接着道:“除了照镜子别扭点之外,平时反正自个儿也瞅不见自个儿的脸。日后这张脸看得最多的估计还是你,你要喜欢就行……那就这么定了……说好了可不能变卦哟……”等了会,却不见紫一一回应,便又唤了声:“一一?”月楼无仙一直冲着铜镜边说边挤眉弄眼,没多留意见紫一一,听她半晌没搭话,还以为她人不见了,急忙回头看,却见紫一一还好端端地坐在床沿上。只是默不作声,满脸愁伤。
月楼无仙见紫一一一脸忧容,连忙步到床边,在她一旁并肩坐下,细声道:“一一,你怎的忽然不开心了?”
紫一一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没事,或许是我多愁善感了……”说罢,欲要起身离开,却被月楼无仙轻轻拽住道:“若是心中有事,何必藏着?我心思钝拙,不知从何猜起,只得一旁干着急。”月楼无仙边说边将紫一一拉回床边坐下,接而道:“而这愁你只藏在心里,到头却苦了你自己。”
紫一一微微一侧头,忧伤道:“方才你话中之意,就好似我俩日后能长相厮守一般,但现实却并非如此。”说罢,紫一一转身面向月楼无仙,将月楼无仙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不论是你的原貌,还是眼前的这幅尊容,我又真的还能多看你几眼?待回了天庭,你我二人该何去何从还无从得知……”
“嗯……”月楼无仙点点头,牵过紫一一的手来,用自己的双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腿上,道:“的确,未来如何,我不敢胡乱猜测。但我至始至终相信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合理安排,我们只需随心就好。”
“那万一天庭一定要将你我分开呢?”
“那我就寻那与天地同寿的法子,这样只要天地不老,我俩就必会有重逢之日。”
紫一一听罢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在想月楼无仙的这番话虽是说来安慰自己的,或只是他对不可抗拒之力的一番言语抵抗,又或许仅仅只是无力的一番幻想,显得有些幼稚和苍白无力。但她明白他的那份心是好的。是因为爱自己才会道出这番幼稚的言论。于是她也不再说些什么,竟是不自觉地将身子依偎在了月楼无仙的怀中。
月楼无仙也自然地轻轻搂住她。须臾,紫一一待自己意识到这种不自觉时,才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想从月楼无仙的怀中挣脱,而她越是挣扎,月楼无仙却越是将她搂得更紧些,最终紫一一还是放弃了抵抗,依偎在了月楼无仙那丑陋的身躯里。
即将入冬的夜寂静得出奇,昼伏夜行的虫鸟早已冬眠,四更天的猫儿狗崽也已消停,此时的二人耳里能听见的,只有忽起忽停的风声,和二人清晰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二人沉默了下来。稍歇须臾,紫一一却突然“噗呲”一乐,趁月楼无仙不备,微微将月他推开,坐正了身子道:“你这身段抱着我,好不习惯,总觉得不是你,好像是个陌生男人抱着我的一般。”
月楼无仙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笑道:“方才还不知是哪个野丫头,口口声声说这模样身段不错来着?还道比我原先的好。这还没多大会儿,怎的就变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