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一一冲着他胸口打了一下,道:“我啥时候说过不好二字?只说是不习惯。你呀,还是保持眼下这幅尊容吧,我习惯习惯就好了。”说罢,妩媚一笑,起身竟向屋外走去。
月楼无仙见她要走,连忙起身问道:“一一,你这是要去哪儿?”
“歇息去啊,转眼这天可就要亮了。”
“可床在这里,你去外面干嘛?你安心床上睡,我就在桌子上忍一宿就是了。”
“这床呀,还是留给你自个儿睡吧。”紫一一说着,一甩秀发,转身这就开了门。身子已一半屋里一半屋外了。
月楼无仙紧走两步,追了出去。此时就见那紫一一玉足轻点,身轻如雨燕一跃而起,人在半空中,仿是燕子翻身,全身缠绕紫色烟雨,在皎洁月光照耀之下,真道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待紫烟散去,已化身为一尾巴掌大小的紫金鱼儿,俯身跃入屋外的水潭中。随着“叮咚”水响,溅起三四滴水珠。再看那紫一一,鱼尾一摇,沉入水底,已不见身影。
月楼无仙眼见这一幕,只啧啧称奇。你道是他惊叹紫一一这般变化?非也,就听他道:“这小妖精,变化个原型都要耍一番妖娆姿态。”说罢微微一笑,转身入了屋中。
一夜无话,待到次日天色放亮,月楼无仙被家仆叩门唤醒。
他不敢急于开门,先是将自身的变化细查一番,确保无异样破绽了,这才开了厢房的门。
小丫鬟进屋打水、递毛巾,伺候月楼无仙洗漱完毕,就听门外的管家彭锭毕恭毕敬道“胡老爷您起得早啊。”
月楼无仙变化的胡州,脸上横肉一颤,“呵呵”乐道:“那还不是你叫得早哇。”
“哎呦!胡老爷您责罚。”
“得嘞,别磨叽,啥事说罢。”
“今儿个一大早,我家老爷就安排妥当,叫您去前厅用早饭,待用好了早饭,老爷他便特要带您在这襄州城里转转。”
“嗯……好吧,头前带路。”
“得嘞,您走好。”
就这般,二人是穿廊过院,来到前厅。
一进门,就见那彭鑫打主位起身相迎,二人拱手见礼,客套两句后,彭鑫忙让胡州坐下,二人是边用早饭边聊开了。
彭鑫道:“我知哥哥是个急脾气,等不得。今日必然要与弟弟我道别,我也不好强留。这么着,待我俩用过了早饭,容弟弟我带哥哥在这襄州城里转转,我已安排下人,中午在咱这襄州城一等的酒楼里定下了宴席,不为别的,就为给哥哥践行,略表寸心而已。”
“嗯……”胡州故作思量地搓了搓手。那彭鑫他可不知,月楼无仙等的就是他把这出戏接下去,若真要这胡州走,他还不走呢。因此故作面有难色地衡量一番道了声:“这个……”
彭鑫连忙接道:“哥哥可别推脱,您就让兄弟我尽尽这份心,聊表谢意而已,宴席散了,兄弟我绝不拦着哥哥去云游四海,潇洒快活。哥哥不好驳了弟弟的一份心意呀。”
胡州点点头,提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道:“罢了,既然弟弟盛情难却,依了你便是。”
“好!好!好!”彭鑫连忙给胡州布菜道:“哥哥您多吃点。”
二人吃过了早饭,便在这襄州城里玩开了,是提笼架鸟,河上观柳、园中赏花,好不惬意。
转眼间,便是日上中天。二人游戏一个上午,略觉腹中空虚。
彭鑫领着胡州便来到了襄州城中一等一的大酒楼-襄馔坊。
二人一前一后往里进,就此时,胡州隔着蒙眼的黑布往酒楼旁边一打眼,就见一根梁柱旁,一只狗一只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那狗是一身黄毛,头大腿短,腹圆如鼓;再看那猫,一身黑毛是黑中带紫,一对猫眼滴溜溜圆,充满灵性。那猫身是圆肩细腰,四肢修长,透着那么玲珑。
胡州心中“嘿嘿”一笑,心说:这一老一少,还真会赶场。
话说这一猫一狗还真不是外人,正是那紫一一和醉笔翁变化,为了不错过好戏,特地跟了过来。
在三楼的天字一号包间里,珍馐美味早就备齐了满满一整桌。屋外的一猫一狗,一通猫窜狗跳,几个起落便无声无息地落到包间的窗外,趴在外面的房檐上看起戏来。
那屋内,彭鑫将胡州让到上客位就坐,客气道:“来!来!来!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彭锭给二主斟上酒。二人是推杯换盏,一通胡吃海喝。正吃到兴头上,就见彭鑫手中酒盏一个没拿稳,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胡州见了,哈哈大乐:“弟弟这酒量不咋地呀,这才吃了几巡,你就醉了?”
“哈哈……哥哥见笑了……见笑了。”彭鑫嘴里说着,脸上是变颜变色。
胡州眼上虽是蒙着布,但心里哪有不知的?只是故意不道破,且看他这戏如何往下演。
二人正说着呢,就听包间外的楼道上,脚步声大作。接着门帘挑起,一群衙门内的差人冲进包间来,提单刀分左右,压在胡州和彭鑫、彭锭的脖子上,将三人扣住。
彭锭见了,急忙道:“哎呦喂,各位官爷,这是为哪般呀?我家彭鑫彭老爷今日在此宴请上宾。是不是有啥误会呀?”
差人中一班头道:“你等三人中,谁是胡州?哪个是彭鑫啊?”
彭锭连忙拱手回道:“官老爷,误会!误会呀,这位是我家老爷彭鑫彭大官人,这位是他刚识得的友人,胡州胡老爷。”
班头拿眼一扫二人,问道:“他说的可是?”
彭鑫拱手道:“在下正是彭鑫。”
一旁的胡州嘴一撇,嚷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你家爷爷瞎蛮子-胡州。”
班头点头道:“嗯!二人犯拿到,带走!”
彭锭连忙拦道:“官爷误会呀!误会呀!”
那班头撇着大嘴道:“误不误会的,官司不由我断。我等只是秉公办事,佥牌来拿此二人。其余的跟我说不上,要理论,上衙门理论去。”
胡州一声冷笑:“拿我二人?就你们几个?不够瞧的呀!”
彭鑫平日里进出那县衙门好比自家院子,这帮当差的有哪个不识得他的?还不是里外勾搭做戏罢了,为的就是拿住眼前这胡州。
彭鑫心知这胡州有些手段,他要从这儿打出去,那这几个当差的哥儿们能不能拿得住他还真不好说。彭鑫懂得权衡轻重,若把他惹急了,就这么打出去跑了,也不无可能。就见他眼睛左右一扫,连忙打圆场道:“哥哥,千万勿要意气用事啊,切听弟弟说一句。弟弟我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县衙周县令与我交好,且容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保不齐今日咱俩进去了,晚上也就出来了。”
“嗯……”胡州假作思量一番,点点头:“强龙不压地头蛇,此处兄弟你吃得开,我就听你的。”
“好!”彭鑫见奸计得逞,连忙鼓掌道:“那就劳烦几位差爷头前带路吧。”
胡州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吃个干净,一抹络腮胡子,嚷道:“走着,我倒要去会会这地上的父母官。”
二主一仆随一行官差来到县衙,周县令并未设立公堂,而只是在衙门内开了个内堂,就审开了三人。
这周县令虽是跟彭鑫私下交好,但戏不能做假了,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就听周县令一拍惊堂木,耍官威道:“堂下三人,跪下听话!”
彭锭连忙下跪。彭鑫却一拱手道:“启禀老师,学生乃是秀才的底子……”
那周县令一缕山羊胡,点头道:“你既然有功名在身,并非庶民,站着听话便是。”
“谢老师。”
周县令挺着个草包肚子,又看了看胡州,指着他道:“你又是何人啊?”
“我乃幽州人士,靠的是天地赏饭。”
“此话怎讲?”
“憋宝的呗!”
“喔,说了半天原来干的还是刨坟掘墓的勾当呀!”
“嘿嘿!”胡州轻蔑一笑:“您可别怪我话不中听,那您可就区闻陬见了……”
“放肆!”周县令一拍惊堂木,怒道:“我乃堂堂县令,你一草民竟敢出言不逊!”
“大人您别急着发火呀,且听我道来,这憋宝的有句行话:‘憋宝不倒斗,天明必收手’。其意思就是干我们这行的决不能盗墓,天一放亮则必须收手。这是行规,我又怎能犯?”
周县令听罢,撇嘴一笑道:“那也只是你一面之词,怎做得数?”
“你爱信不信……”胡州撇着脸道。
“本官再来问你。”
“说。”
“你也是有功名的?”
胡州一撇大嘴嚷道:“功名个屁,我就一山野村夫。”
周县令眉头一皱,吹胡子瞪眼道:“那你见本官为何不跪?”
“哈!哈!”胡州仰首大笑道:“你爷爷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跪你?你算哪根葱?”
周县令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猛拍惊堂木,怒道:“大胆!我乃堂堂地方父母官,你既一介草民,岂有不跪之理?来呀!左右何在?”
内堂上,列立两旁的衙役齐声回道:“在……”
“给我仗击双腿!打到他跪为止!”
“得令!”领班的班头喊了声:“打!”立刻分左右上来两个差人,双手握紧水火无情棍,就往胡州的后腿肚上招呼!“噼里啪啦”一通响,三五棍便下去了,可胡州这双腿就跟铁柱子的相似,是纹丝不动,反倒苦了打他的这二位差人,手中的水火棍震得他俩虎口发麻,差点没裂了。
两位差人上禀周县令道:“禀老爷,打……打不动……”
周县令一听,更恼火了:“换人再打!”
衙役中出来两个膀大腰圆,最壮实的。往双手手掌心中啐口吐沫,搓搓水火棍,口中提气,丹田一沉,就打开了。就听堂上俩差人口中“嘿哈!嘿哈!”声不断,手中棍子“噼啪”声不停,一会儿功夫,二人额头便见汗了。
忽然就听“咔嚓!咔嚓!”两声,屋内众人都只道是这胡州的双腿给打折了,再定睛一瞧,只见那胡州左手塞在右边腋下,右手竖着个小指头,正用指甲盖无所事事地剔着牙,那表情甭提有多气人了。再看那双腿却完好如初,只是两个裤腿早就被打破了。原来打折的是那俩差人手中的水火棍。
一旁的彭鑫看罢,心中啧啧称奇,一乍舌暗道:“好个蛮子!这双腿是铁打的呀?啊?好在方才酒楼中我拦住了他,否则真动起手来,这衙门里的哥儿几个还不得全被他撕咯!”
那周县令坐在太师椅上,也是吓了一跳,在这大堂之上打折的腿、打烂的腚、打死的人不计其数,但如这般打折了棍子人没事儿的,还真是首件。心中真有几分虚了,而面上的官威却不能丢,就见他打位置上站起身来一挥手喝道:“换了棍子,再打!”
这下可好,一整个下午,内堂里除了“噼啪”声就听不见别的声音了。人换了好几波,棍子打折了一地。
后院的县令夫人还纳闷呢,只跟老妈子叨咕道:“老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也不办公,在大堂上‘噼里啪啦’的,学起打糍粑了?”
老妈子还尽瞎出主意:“嗯……保不齐老爷这些天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换口。”
再看大堂上,上手的差人已经换了一轮,个个站在一旁只喘气。
胡州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抱着膀子道:“打完了?”说罢弯腰拾起地上断掉的水火棍道:“你们打完了,可就到我了。”
周县令一听,吓得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上。
一旁的彭鑫怕就怕的这一出。此时胡州真一动手,要从这儿打了出去,自己的如意算盘可就全白瞎了。赶紧对一旁的胡州直递眼色,示意让他压住火头,接着站出来对周县令一拱手,打圆场道:“启禀老父母,学生有事告知。”
那周县心知堂下的胡州不是好欺的主儿,眼见他这就要发难,心里哪有不怵的?只是堂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自己的官威不能丢,却又骑虎难下。正是左右为难之际,这会儿有那彭鑫出来圆场,连忙道:“何事快说?”
彭鑫点头道:“我这胡州兄弟性子倔,就算吃了疼,嘴里也不带吭声的。您想呀,但凡是个活人,哪有这般挨板子,腿还不折的?只怕是他这双腿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表面看上去没事儿,其实里面的骨头只怕是早已打碎了。”彭鑫边说边走到胡州身旁,用肩膀怂了怂他,小声道:“你倒是应和一声啊。”
胡州连忙点头道:“哦……是!是断了,都断了。”说着还伸腿抖了抖。
彭鑫见罢心中暗骂:“怎的连演戏都不会演?嘴里应和一声:‘断了!’不就得了,你抖啥腿呀?”
胡州抖腿彭鑫瞧得见,那堂上的皂卒衙役又怎会瞧不见?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给自家老爷找台阶下呢,个个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敢出声,生怕节外生枝,只好憋着。有好几个哥们儿憋得是脸上横肉只颤。
这周县令自知是彭鑫摆明了给自己递“台阶”呢,怎会没数?有台阶下哪有不下的,连忙道:“行吧,既然人犯受刑不过,先定肘收监,日后再听候发落。”
堂下的衙役一听这句“人犯受刑不过。”差点儿没把鼻涕泡给乐出来。
彭鑫也差点笑出来,心想:“人犯受刑不过?是受刑不过瘾吧!”
周县令见堂下骚动,急的一拍惊堂木挥袍袖,命道:“快把人犯押下去。”
两个衙役领命,上来欲要给胡州带上枷锁。胡州哪容得了这个?一抖双臂,将俩衙役甩开,似乎还未觉过瘾,嚷道:“这就完了?”
彭鑫连忙拦住他:“我的亲哥哥诶!咱不闹了,行吗?再闹下去,兄弟我可就不好收场了。咱们先听周县令的,你大可放心,回头我就把你给弄出来。”
胡州一点头:“行,都听兄弟的便是。”转而推开枷锁脚镣,对俩衙役道:“甭给我戴这些没用的,戴上我也给你扯断咯。往哪儿走,头前带路便是。”说罢,便一抬这双所谓“打折了的腿”,跟着俩衙役迈开大步便走下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