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大踏步的走出军帐,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后面的内侍小心的跟在后面,恭送着这位权倾天北的大人物。
“你们宦官倒是不可或缺啊,陛下行军打仗尚且还要带着你们。”楚离冷冷的说道。
后面年轻的内侍吓得一颤,没敢说什么,宦官的命并不值钱,诸侯随手杀了也就杀了,他虽然深得皇帝喜爱,但是仅限于皇城内,这里是山河关。
“北方苦寒,不比长安,好好伺候陛下,陛下所需,你自当去要,我必尽力而为。”楚离又说道,转身离开。
“奴才明白!”内侍赶忙跪了下去,松了一大口气。
燕国公楚离的心情并不好,刚才他只是帐外伺候,便听到军帐内有摔打之声,想着因该是陛下有所训斥,才致使这位公爵心情不大好,楚离走出来的时候几个大一点的太监纷纷躲着,便支使他送这位大人,对于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为了泄愤随手杀死个太监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过燕国公说陛下所需,让他去置办,这无疑是一个美差,行军最苦就是食宿,他盘算着待会要去替皇帝要一些蔬果点心,他们也能讨得一些。
内侍掀开军帐,年轻的皇帝正襟危坐,身着金甲威风八面,地上还有一个摔碎的茶碗,其他的内侍们小心的收拾着。
皇帝冲进来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心领神会。“回陛下,燕国公回帐了,还说陛下所需尽管直言,他尽力而为。”
“就这些?”皇帝反问。
“回陛下,就这些,而且,燕国公面色奇差,小的不敢和他说话。”
皇帝深叹了一口气,斜斜的躺了下去。“诶呦!我这腰是要折了。”太监们心领神会,急忙凑上去,上去帮皇帝卸甲,走慢的只能分到一条腿,但也抱在怀里小心的揉着。
“大胆!”皇帝怒喝。“这里是那里,你们一群宦官敢卸朕的甲!”
“回陛下,陛下多日骑马,又着重甲,奴才看着心疼,您是九五至尊,岂能受这样的苦!”一个老太监委委屈屈的说道,险些掉下几滴泪。
“我御驾亲征,自当和军士们同吃同住,以彰我破敌之心。”皇帝眉目一凛。“况且我姬氏一脉,从来便是能文能武,何须你们这些宦官心疼!”
“前几日风大,陛下连日骑马,怕是受了寒气,奴才稍微懂一些热灸之法,请陛下允许奴才冒犯。”老太监又说道。
“能治我这腰疼?”
“回陛下,这方子是御医们传下来的,驱寒最为有效,陛下就算是要上阵杀敌,不也得养好身子骨?到时候一马当先,定要那些蛮人们领略一下什么是天人之怒!”
皇帝点了点头,他从一开始就只是说说而已,张开双手任由这些宦官为他卸甲,宦官们倒也是眼力惊人,力劝之下,险些流出眼泪,一副忠臣死谏的样子。
“说起来那位国公夫人,倒也真不识礼数,居然让陛下骑马,她乘软榻,奴才看了当真气的肺也要炸了。”老太监愤愤的说,此次出行一律骑马,这些宦官们本来想着能去辇内伺候皇上,躲一躲风寒,没想到却是国公夫人乘辇,他们只得跟着皇帝骑马,一路上饱受风寒。
“放肆,谢夫人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他此时已经完全趴下,任由宦官们轻轻的锤着背。
“那是!那是!”老太监赶忙堆上一脸笑。“这不是奴才心疼陛下,气急说错了话,奴才该死!”
“诶呦!”皇帝又是一声惨叫,锤背的小太监不小心碰到了皇帝的痛处。
“瞎了你的狗眼!”捏腿的太监立刻推开他。“听不见陛下说腰疼吗?你这一拳可是打在大周皇帝的痛处,若是来日陛下杀敌感到不适,我生剥了你!”
捏腿的太监轻轻的搓热手,用掌心揉着,像是在呵护一个宝物。
“都让开!”老太监神色肃穆。“笨手笨脚的东西,去寻我药箱来,我替陛下热灸。”
小太监们立刻散开,刚才冲上前去捏腿卸甲,这都是总管老太监的恩赐,下面就是他邀宠的时间了。
药袋轻轻的贴在皇帝的腰上,老太监小心的驱火烤着,看着带着药香味的浓烟一点一点渗下去,皇帝的表情逐渐舒缓,像是喝醉了一样。
药里面有安神的东西。
“你猜我为何要带上这位国公夫人?”皇帝像喝醉的那样,小声的问道。
“陛下必然是体恤燕国公在外征战之苦,令他们夫妻团聚。”老太监小心的回着。
“蠢货!”皇帝轻笑。“兵法中有背水之说,近年来皇权衰落,诸侯们大多不逊,我这是要断其后路,令其背水而战!”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听的太监心头一惊,火苗险些灼到皇帝。
“皇帝要靠压上燕国公一家的性命来守关,这次出征,看来是非同小可。”老太监心里想着,思绪万千。
“蛮人……蛮人……蛮人……”皇帝轻喃道,重复着这两个字。
老太监俯耳去听,惊的血都凉了。
“恐要破关。”皇帝是这么说的。
……
战马狂嘶,声如雷霆。
苏青衍紧紧的抱着昏过去的楚歌,用四根根指头勾着缰绳。
他不敢回头,他怕回头的话会忍不住跳下去。
跳下去的话就能和师父死在一起了,可是他不敢去死。
苏青衍已经流不出泪了,他感觉泪珠在他脸上结了一层面具,掀开的话可能会连着皮肤一起撕去,他就这么策马逃着,像是个无主的魂魄。
一缕血腥气从嘴里散开,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血气散在嘴里,有一丝甘甜,不疼,因为胸膛里跳动的东西更疼,每跳动一下,苏青衍都感觉到四肢百骸都牵动着刺痛,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腰间还有一柄名为光牙的小剑,用它剖开自己胸膛的话,应该就能看到心上面的伤口了。
背上是长刀和长剑,苏青衍终于如愿以偿的像一个真正的侠客那样,背负着神兵利器驰骋在天地间了,可他一点也不高兴,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瞥一眼自己背上的刀剑。
那两柄武器在怒吼,苏青衍能听到,刀是如龙啸般的长嘶,而剑则是孤寂的风声,这个声音压在苏青衍的心头,让他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幻境。
苏青衍只能咬住嘴唇,因为师父告诉他,故事里的侠客中了迷药,都会靠咬住舌尖嘴唇提神。
“真好,那个嘻嘻哈哈的师父讲的东西还是有用的,说不定他所有的匪夷所思的故事都是真的。”苏青衍想着。“只是没有机会和徒弟一起去看了。”
苏青衍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只能咧了咧嘴,感觉脸上的面具碎了,露出骨头来。
项渊终于细心了一次,马背上有食物,水,还有一些钱,还有最重要的地图,这些东西都被苏青衍紧紧的抱在怀里,虽然苏青衍并看不懂地图。
楚歌昏过去了,苏青衍偶尔看看他,像是一个孩子,他的身体崩的紧紧的,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苏青衍突然不那么羡慕他昏过去了。
“大汗,不追那两个孩子吗?”阿穆尔问道。
“就由他们去吧!”白兀没有抬头,他正低头打量着地上的尸体,看得出来,地上的人年轻的时候十分英俊。
“这就是项氏的后人吗?他刚才斩开了我的箭,如果如赠我箭的人所说,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
白兀抽出云无心尸体上的箭,收回到箭袋里,这样他的箭袋就还有六支箭。
“东陆人的东西,真是匪夷所思。”阿穆尔赞叹,白兀射箭的时候天地骤变的样子他是看到的,仿佛神明。
“这是神的诅咒。”
“大汗放走这两个孩子是因为对世子的愧疚吧。”
白兀没有否认。“他是我的儿子,我不想看到他视我为仇人。”
“可是这茫茫草原,我们那么多持刀纵马的先辈们都没能活下去,两个孩子又能干什么呢?”
……
“大王子,七部的人已经集结完毕,就等攻城。”木华黎说道。大帐内,七部的将军们在此集结,白徙坐在首位。
“诸位将军有什么意见?”白徙问道。
“我等的问题大王子也该知道。”九黎部的将军站起来。“大王子这一路,不让掠城,不让扫荡,这一路的粮食消耗的不少,可是没见什么东西回来,那帮该死的奴隶崽子都赚得东西回来,我们带着大军,难道不能去城中掠夺吗?”
“将军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我,如若我破了这山河关,想必那些小城的东西将军也不会在意。”
“那是!若是大汗在这里,我们尊贵的盟主率领着我们,我还有信心。”将军说道。
“大胆!”木华黎怒喝,手中长枪一顿。
可是那位将军并没有害怕,反而站起来。
“诸位都是带着部里面年轻的人来,谁知道这铁山河能不能破?不能破的话,丢下一部年轻人的尸体给东陆人,然后咱们滚回去?我丢不起这个人,我九黎部的汉子不会认这个,我家的老汗王说了,谁要是敢骗我们,我九黎就向他宣战!”
“将军是想向我朔北宣战?”
“不敢,但是并非不行!”
白徙轻笑。“各位将军们尽管饮酒休息,三日之内便能见分晓。”他站起来,走出了营帐,木华黎也紧跟着,手中的长枪扫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各位老朋友觉得我们少主不行?别忘了,此次会盟,我朔北出了大半人马,宣战?谁再说这样的话,我让他就在这云州喂野狗!”木华黎走出帐前低声的说道。
“这条老狗怒了!”有人轻笑道。
“可是他在狼群里啊!说不定真的能把咱们咬死。”将军们窃窃私语。
“那我今晚可得多要几个东陆女人享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