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衍走到了走廊，犹豫了很久，心神不宁。
外卖已经到了，他不敢进去打扰姚青岚，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吃了起来。
姚青岚的睡眠本就十分浅，最近更是一点小动静就足够让她惊醒，随后便是一场又一场的失眠，看着她眼底青黑越来越重，他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预感……
再这样下去，生命恐怕都会被她给消耗光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手指突然一动。
再去……看一眼吧？总归是有些不放心，她那么虚弱，今天怎么突然执着起看阳光了？
手指停了停，江锦衍还是将吃的给放下了，转头朝着病房里走去。
一开门，床上十分安静。
江锦衍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脚步突然一顿，看向了地面。
瞳孔渐渐缩小，嘴巴突然张开了。
“青岚！”江锦衍冲了过去。
一滩红血在他的视线中蔓延开来，已经蜿蜒着流到了柜子边沿。
江锦衍一时间不敢过去，被这样的场景给吓到了，定在当场，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就跑，朝着门口奔去。
“医生！医生！护士！护士！医生……”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不停地颤抖着，整张脸都开始发白，脚步虚浮着。
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了过来，一推门也是愣住了，立刻仓皇地开始准备止血。
姚青岚再一次被推进了急救室中。
这是……第三次了。
身边的脚步声十分杂乱，这一次就连主治医生也被吓到了，毕竟是江家的病人，马虎不得，眼神触及到伤口的时候，背后也是一阵发毛。
要有多大的决心……才会用一把钝的剪刀将伤口割到这么深？
江锦衍深吸一口气，手机紧握在手里，在急救室的门前走动着，咬牙拨通了江厉玄的电话。
“厉玄你快点来医院。”他的声线颤抖着，但还是将自己要表达的东西给说出来了：“你妈她……自杀，现在在抢救。”
半个小时之后。
走廊骤然响起了仓皇的脚步声。
江厉玄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江锦衍的面前，还没有说话，手术室的灯突然暗了下来。
他猛地转头，走向了手术室的门前。
门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看了江厉玄一眼，叹气道：“稳定了。”
江厉玄没有回答，继续等着医生说话。
病床被推了出来，医生看了躺在床上的姚青岚一眼道：“还好及时发现了，如果再晚一点，很可能就救不过来了……伤口很深，而且……江先生，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来办公室一趟？”
医生最后还是停了停，没有在走廊里说话。
江厉玄看了姚青岚一眼，转头对着江锦衍道：“爸，你先照顾妈。”
“好。”江锦衍点头，跟着病床离开了。
江厉玄抬腿跟着医生走进了办公室内。
医生一进门，便长叹了一口气，摘下了口罩和眼镜，有些疲惫道：“上一次我就想提醒你们了……但是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会注意，所以我就没有开这个口……”
江厉玄皱了皱眉头，“我妈情况很差？”
“身体上的情况都可以补救，只要在医院里住着，每天都有看护人员，还有家人陪着，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心理上的情况……我看见你妈妈的病例上没有心理诊疗的记录，以前有没有做过关于这方面的检查？”
心理？
“我不太清楚。”江厉玄的脸色突然沉了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开口道：“是有这方面的疾病吗？”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太清楚，不能够断定，但是可以知道你母亲轻生的念头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医生顿了顿，重新将眼镜给戴上，脸色有些凝重，“她的手腕上有很多道老疤，有的已经很多年了，这一次割腕用的是剪刀，估计是没有找到更好的道具，那把剪刀是平常用来剪医用胶布的，早就已经钝了，但是……伤口非常深。”
不用解释，江厉玄就已经懂了。
用那样的刀，要划多少下，多深，多大的意念……才会让伤口深到面前这个医生都是一脸惊惧的地步？
“所以平常还是要多注意，如果有机会的，带她去一次心理诊疗，这对病情的恢复也很重要。”医生开口道。
“好，我明白了。”江厉玄点头道：“谢谢医生。”
“不会不会。”医生立刻摇头，还是有些畏惧江厉玄，后退了几分。
江厉玄转头走出办公室，大步冲着病房中迈步而去。
江锦衍已经坐在病床旁边很久了，盯着病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江厉玄站在门口，眼神落在了姚青岚的脸上，她包扎过的手腕还是透出了点点腥红，看起来触目惊心。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隐隐有红色的印迹残留，隔着这些东西，轻易就能想到刚才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他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锦衍坐着，一脸无措，突然伸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厉玄，今天的事情……都怪我。”
“没什么怪不怪，别多想。”江厉玄开口，沙哑的嗓音仿佛老了十岁。
江锦衍心有愧疚，转头深深看了江厉玄一眼道：“她抑郁症，很多年了。但是之前只是轻微的，有过几次轻生念头，给我拦下来了……她不肯去心理自疗，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不愿意进医院，我叫来家里的医生全都被她给赶走了，她很抵触这件事……除了安眠药，任何控制病情的药物都不肯碰，我看着她平时也挺温和开朗的，也就没有注意这些东西……”
江厉玄眼神一痛，目光从姚青岚的脸上收了回来，但是余光还是她苍白的嘴唇和银色的两鬓。
从前的姚青岚什么都是整洁干净的，光鲜亮丽，就算有一丝银发也会隐藏得很好，定期染烫，对于江家的颜面还是非常看重的。
不过短短几天，什么都变了。他变了，江家变了，姚青岚变了，甚至他和西微之间本来已经开始好转的走向……也开始变了。
江厉玄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中，眉头紧锁。
“爸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江锦衍再一次开口：“都是我们不好，硬生生把你卷进上一辈的恩怨里来……西微……是好孩子，她心里是非分明，肯定是一时没法接受的。但是厉玄，你再等等，给她点时间，她应该会想通的……”
“晚了。”江厉玄摇了摇头，苦涩的笑意在唇角流淌。
欺骗和隐瞒是乔西微最反感的事情，他还是做了。不管这个选择有多不得已，他都还是做了。做了就是做了，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可以抵赖，他也心甘情愿领受惩罚。
只是现在的事态……似乎在朝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仅仅是混乱，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些状况了。姚青岚的抑郁症已经瞒了多年，想要治疗肯定要花很长的时间，再加上她性子本身就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劝说难度加大，很有可能不会成功。西微那边……三天过得实在是太慢了，太折磨，他也快要……守不住了。
“应该不会的……”江锦衍开口，像是安慰，但是终究底气不足。
“会不会，试试才知道。”江厉玄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江锦衍一愣，看着他的背影，怔愣了半晌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当然清楚，江厉玄一旦真的决定做什么事情，就不可能回头。爱一个人……也是这样。
江锦衍闭了闭眼，再次叹息。
乔西微家。
江厉玄将车开进了小区，给乔西微发了短信。
阳光渐渐西移，从夕阳到夜幕，他都没有移动过。
乔西微没有回复，手机没有再响，这些天司范和冯梓离都十分有默契地不来打扰。
他闭着眼，靠在车边，腿已经有些站麻了，随着夜晚降临，周围的温度也开始一点点下降，不再热得让人烦躁。
楼上。
乔西微从窗边离开，再一次看了一眼时间。
五个小时了。他在楼下待了五个小时……还没走。今天不见到她是不打算离开了是吗？
她咬牙，转头看了沉默的十二一眼。
十二已经连续好几天闷闷不乐了，一开口只会吐出“爸爸”两个字，张姐哄不好，她也无心去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乔西微再一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了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算了，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乔西微下了楼，脚步缓慢，很远就看见了那道颀长的身形。
江厉玄看见她的那一刹那，眉眼一动，突然亮了起来。
她移开目光，刻意不和江厉玄对视，抿唇走了过去。
“三天时间还没有过。”她开口，第一句便是提醒。
江厉玄刚勾起的唇角突然便放下了，抿唇，墨色淋漓的瞳孔看不清情绪。
乔西微只觉得周身都冷了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开口道：“什么事？”
“只是……想见你。”他苦涩开口，语气中染上了些许从未有过的悲哀。
乔西微一震。
